記得幾年前剛回高雄的時候,業務的工作並沒有在台北來得順利。
常常都是一個case來來回回談了好幾次,好不容易細節都談妥要簽約了,客戶又一通電話來表示老闆還有其他考量要先暫緩,要我過一陣子再跟他聯繫,也因為如此我們時常上午出門後在高雄四處奔波,一直到晚上八九點也還不一定能下班回家。
有一次我到蚵仔寮談一個case,是一個大哥要帶全家人去搭郵輪的。大哥人很Nice,簽約之前硬是要我跟他到港口邊參觀,還用約莫一個小時的時間跟我介紹他的漁船-勝利號。
好不容易參觀完,回到家裡客廳正要簽約,另一頭的電話突然響起,原來是大哥的兒子在外地出了點事,原本預定好的全家旅遊行程只得先做取消。
大哥看著我表情尷尬地笑一下,我則是揮揮手:「沒關係啦大哥,旅遊本來就是開心的事情,如果你心裡有掛念,出去玩也不會快樂,你先處理,看怎樣在跟我聯絡就好。」
大哥滿臉歉意送我到村口,說要再請我吃烤蚵,我微笑拒絕後就騎車往高雄方向前進,回到市區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高雄的冬天不冷,但如果在雨天騎車還是會有一些寒意,在市區無意識地繞著,回神才發現為了趕路連晚餐都忘了吃,我在八德路上繞著,發現一家不太起眼的香腸黑輪攤。
「少年ㄟ哩賀,今天要吃什麼?」
一個皮膚黝黑的阿伯從攤子後面走過來,嘴上還刁著一根菸。
「大哥,麻煩給我一份大腸加香腸,切一下然後醬油膏跟辣椒幫我淋上去,我要在這邊吃。」
出社會之後只要比我年長的我一律都叫大哥,一來感覺親切,二來可以拉近跟陌生人之間的距離,對業務的工作來說,這是個很有幫助的小動作。
「賀喔,阿你那個黑輪米血要的話自己拿,今天比較冷,湯喝一點,暖暖身子也好啦。」大哥夾了一組大腸加香腸放上烤網,配合炭火熟練地左右翻面。
「okok!」我。
我一直都很喜歡吃黑輪米血,尤其是經典的黑輪湯頭,再撒上店家特別準備的芹菜末,只要喝上一口,無論你在什麼地方都會覺得熟悉且溫暖。
我挑了幾根黑輪米血,再夾上一塊吸飽湯汁的白蘿蔔,準備返回座位用餐,老闆邊抽菸邊烤香腸,還沒忘了要提醒我醬料在攤子前方,要我一定要加了再吃。
回到座位,隔壁桌又來了兩個小姐,看穿著應該是在附近酒店上班的阿妹阿,上工之前先來這邊填飽肚子。
「妹妹,老樣子對吧。包一組大腸加香腸,然後一個鍋燒意麵不要菜湯多一點?」老闆像是遇到老朋友,不用思考就把這一串唸出來。
小姐微微的點頭,拿出鏡子開始在攤子前面畫起眉毛補妝,這個小攤子對她來說就像家裡一樣自在。
兩個妹阿前腳剛走,攤子前又停了一台看起來有點破舊的計程車,一個穿著很邋遢的問醬大哥緩緩走進來,老闆頭也沒抬,直接就切了兩份大腸包小腸送過去。
「今天生意歹喔,看你攏無精神,來啦,賈吼霸咖哥共啦。」
看到老闆送來的消夜,問醬大哥原本憂愁的臉也拉出一絲微笑,跟兩個阿妹阿一樣,小攤子這裡,彷彿也是問醬大哥的另一個家。
我把湯碗端起來呼嚕的喝了一口,一股暖流竄上心頭,這碗湯不只溫暖,也紀錄了社會上各行各業的人,為了維持生計而努力的辛勞與惆悵。
「好喝吧,少年ㄟ!我這裡的黑輪湯是不是跟你在其他地方喝的不一樣?」老闆一邊說,把熱呼呼的大腸香腸端到我面前。
「嗯,真的好喝。」我再喝一口湯,內心很是感動。
這個不起眼的小攤子,對某些人來說也許有一種特別的意義吧。
我沉浸在內心的小世界裡,老闆看我表情有些古怪,突然一句話就把我拉回黑輪攤前。
「少年ㄟ,阿你的湯還要再喝嗎?」老闆熱情溫暖依舊。
「大哥,不用了啦,你這湯好喝又溫暖,我想多留一點給需要的人。」
雖然湯很好喝,但應該有更多辛苦的人比我更需要它們。
「喔喔,這樣喔。那我要再繼續加水囉!」
只見大哥拿起一條長長的橘色水管放在湯桶上面,迅速地打開攤子前方的小水龍頭,自來水嘩啦嘩啦不停地從水管流出。
然後,沒多久時間,老闆的黑輪湯就又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