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聊齋度疫情：陵縣狐

「電風扇為什麼沒關？」
「奇怪，筆為什麼老是斷水？」
「誰把橘子丟到地上？」
「夭壽唷，泡在水槽的菜豆仔怎麼會一根一根被挑出來？」

當然是手癢的貓幹的，白天睡飽飽，三更半夜沒事做，又不能抓老鼠，只好找點事忙，踩踩開關啊，把桌上的文具和水果推下去啊，心情不好還會咬人，真是任性又古怪。

有隻頑皮的狐狸也是這樣，牠大概古董店養的，特別「識貨」，喜歡鑽進古物收藏家裡鑑賞參觀，大概就是自己開夜間美術館的概念，打聽到哪有好貨就趁夜深人靜去看一下，品味可高呢，偽物或劣品牠不希罕，專門造訪地方名望之家（也常跑當鋪，如果牠來到現代應該能主持節目或出書吧？某古美術乾脆找一隻來說書？），可牠相當有原則，只把玩不偷盜，反正牠隨時都可以滲透進來欣賞，偷回去麻煩，沒地方放還可能被其他狐狸騙走呢。

這天，牠闖進李太史的家，真不得了，雅致典雅的廳堂擺設著上等黃梨木家具，瓶鼎古玩錯落陳列，相當有意境，牠興奮得一隻一隻摩挲品賞，呀，這細長雙耳青花瓷瓶大概兩百年，琺瑯黃地牡丹紋蟠龍瓶最近才燒的，但工極好，黃玉童子玉鎮年代久一點，宋代件吧？唷，還有白玉鰲魚花插、荷形玉洗，雕工可真細緻，喜歡喜歡，沒想到李太史還蒐羅了各式各樣的硃砂壺呢？牠逗留了大概兩個時辰，聽見雞鳴而遁走。

隔天李太史發現家中古董都被移了位，誰把我的青花瓶擱在桌角的？新買的壺怎麼會擺到裡面去了呢？他以為家中的僕傭打掃時不注意，誤挪了位置，或是哪個誰手腳不乾淨亂動東西，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底下沒人敢答腔，都說不是我，但太史還在氣頭上，誰也不信，大夥兒只能默默的把器物歸位。隔天，又發生一樣的事，主人更火了，怎麼我說的話沒人在聽？再有一次你們試試看？

這天晚上，李家的兩位廝僕決定守夜，他們屏氣熄燭蹲坐在屏風後，靜等到丑時，突然四周一片白亮，如晝午之時，不，更亮，光是從廳內往外打的，彷彿家中點起一輪月亮，他們驚愕以為是盜匪，但強盜幹嘛開大燈呢？仔細看，竟是一隻人面狐耳布衣身、露出大蓬鬆白尾的怪物悠哉悠哉躺在桌案上，強烈的光就是他眼眸中射出的，照得滿室明明晃晃，而他胸前還捧抱著老爺絕對不輕易示人的心愛的東漢白玉枕！

抓！兩人衝出合抱，正與古物繾綣愛戀的狐閃躲不及，還不忘先把玉枕擺好，才咻咻變回一隻白狐狸，廝僕不想再被罵的心情強過於遇妖的恐懼，竟死抓著不放，其中一個人的手腕還被齧咬入肉，血不斷冒出，但另一人機靈的找出繩索一圈一圈的緊纏住狐狸，綁好之後拿到眼前看，發現牠軟塌無骨，就像是一件狐毛披肩似的，眼珠也木木然，如同假物。

這下怎辦？拿這個東西去交差嗎？兩人參詳了半天，還是說實話吧，畢竟手上的傷痕也不是假的。不過，李太史這次竟然沒發飆，他安靜的聽完兩人的解釋，「老爺，這就是昨晚我們抓到的狐狸。」癱軟的一張狐皮化在地上，兩位小廝心裡還在抖，但李太史笑了：「夫人正討冬衣呢。」

彎身正準備撿起皮毛時，這皮毛動了，一溜煙的竄出門洞，再也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