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科幻奇想 沉浸回憶世界

記憶這回事，儘管一直有着科學專門研究，但仍有太多不可知不可測的奧秘。有人過目不忘，有人生性冒失，有人失憶有人遺忘，有人甚至聲稱殘留前世憶記，也當然有許許多多跟記憶相關的奇怪疾病。記憶，從來都是一個神秘領域，多少創作人以此為題，大造作品文章，最近上映一齣《回憶潛行》，有否讓觀眾以不一樣角度探進記憶國度？

《回憶潛行》由已播放三季、結合科幻和西部片元素的《西部世界》主腦之一Lisa Joy，首次自編自導。Lisa Joy丈夫、《西部世界》另一主腦、於《回憶潛行》跟她聯合監製的Jonathan Nolan，正是拍出《蝙蝠俠》三部曲、《潛行凶間》等大作的著名導演Christopher Nolan弟弟，兄弟倆也合作無間，聯合編劇了《死亡魔法》、《星際啟示錄》等多套電影。

《西部世界》特別以首兩季的非線性、以不同角色視點，開展迂迴曲折的敘事架構著稱，機械人的記憶資料庫可隨時被刪除或修動，《回憶潛行》的敘事風格沒那麼跳躍，基本上主軸仍以線性行進，至於關乎記憶探索的主體，則由機械人換上人類。

曉治積曼今趟不演狼人，在戲中扮演一位開設「回憶店」的退伍軍人Nick，以回憶機器替人重渡回憶為業，不時化身私家偵探，替客人找出記憶中忽略了的蛛絲馬跡，尋得失物或某些線索，但更多客人只求回到一段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儘管只得片刻，已能重新注滿在抑壓現實苟且過活的動能；沉溺回憶也是癮，Nick後來也沾染上了。而他每次為客人回憶導航前，都唸唸有詞一段相同讀白，頗有施催眠術打開客人潛意識世界的味道。

科幻作品探討記憶不是甚麼新點子，清水玲子漫畫名作《秘密The Top Secret》（台譯《最高機密》）便把同類題材發揮極致，故事中以一眾警探角色，憑着高科技從死者大腦摘取死前兩年內「見到」的影像，呈現在電腦熒幕上，再經一輪抽絲剝繭，破解令一般刑警束手無策的懸案——試想想，死者在被殺前看着兇手殺害自己的話，已令行兇者和犯案過程等疑團一目了然。《秘密The Top Secret》集科幻、偵探、懸疑等多種元素於一身，劇情緊湊而離奇，看得讀者大呼過癮。

《秘密The Top Secret》的科技觀，只能讀取死者死前兩年內的記憶，《黑鏡》第一季第三集《你的全部人生經歷》的世界更高科，只須接受手術，把藥丸般大小的裝置植入耳後，便能讓人錄製記憶，也就是在生活中「見到」的影像，瞳孔就像智能鏡片一樣隨時成了屏幕，重播人生每個片段，也能通過電腦、電視熒幕播放記憶影像，於是你跟別人分享遭遇經歷時，便能更加傳神。然而，除了你本人，別人在有需要時也有權查看你的記憶，譬如機場海關，甚至面試官，畢竟一個清白乾淨的人，對一家公司以至一個國家至為重要──錄製記憶成了私隱監控的手段，只是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就是《秘密The Top Secret》死後才被翻閱記憶，還是寧願不了。

《秘密The Top Secret》以警探查案追兇的故事引人入勝，《回憶潛行》的Nick雖也有「記憶神探」一面，但多集中於他親身追查忘不了的女主角Mae（莉碧嘉費格遜飾）身世背景的中段後段，但跟回憶之事也不太相關，沒有好好經營主題之餘，劇情推進也略嫌散渙，另一叫人難以理解的，是從某人記憶投影出來的全息影像所見，居然看得見那人，似乎製作團隊沒有好好弄清到底是從哪個視點、立足點出發，或都予人粗疏之感。雖然無謂比較，但既然《秘密The Top Secret》、《你的全部人生經歷》等珠玉在前，《回憶潛行》或有捉到鹿脫不了角的尷尬。

不過，《回憶潛行》以水貫穿全片的意象鋪陳則甚可取，有了這個骨架，令該片不致那麼鬆散。那台回憶機器的操作方法，便是先讓人的腦部接駁一個無以名狀裝置，然後躺進注了水的缸子中，聽着Nick催眠一般的「咒語」，一眨眼便能作記憶閃回了。水作為從現實接通回憶世界的媒介，在全片的意象十分突出，故事設定於一個未來的美國邁阿密，這是一個幾乎被海洋淹沒的城市，有如今天威尼斯般街道處處現水蹤；曾出演《西部世界》的丹迪紐頓，在戲中扮演Nick助手Watts，則以酗酒沉溺麻醉，逃避現實。種種水的意象，不僅道出戲中人宛如沉浸於回憶世界之中，模糊真實虛幻，不能自拔，也讓該片有着濃重的反烏托邦黑色電影味道。劇末一場打鬥也富寓意，Nick被困水底，在九死一生之際，他拼命游上水面，呼出一口氣，逃出生天。

水，讓人放鬆潔淨，沉溺過度卻令人窒息，回憶也如是，電影結束Nick終於擺脫執念，揮去糾纏憶記，而那個沉淪之城也呈一片退潮狀，重過新生。

（原文刊於2021年9月2日香港《星島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