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十分之不得已、十二萬分之遺憾地承認「無政府主義」之不可能後,我這個人意識中「最理想政體」的認同就失落了,位置一直空在那裡,既退無意而求其次尋求補償,也不等待。
曾經有一次,見部落格裡的格友以常識駁斥他人對於「人為造物」批判。我覺得她的觀點值得喝采,令人精神為之一振。隔了不知多久,有一次我在即時通裡和一殺聊天,突然,一模一樣的情境就降臨了。我完全可以引用那位格友深得我心、得到我百分之百認同的觀點相應,但我並沒有那麼做。這讓我回想起來有點驚訝,有些惶恐,因為那是日常生活中少數讓我意識到我的思維慣性與「一般」不同。我發現我不習慣依據常識面對所有的客觀提問,也就是說,我太習慣不自覺地將他人隨意提出的一個問題在以直覺承接、反饋時轉換為哲學命題,方便我用哲學性的思維去想一下。
所以,關於「人為建築放在大自然裡就是格格不入,像個異形」,我的第一個反饋不是「我覺得⋯⋯」,而是一個仿彿無關的問句
- 問:「你覺得白蟻是自然的嗎?」
- 答:「當然是啊。」附上一個儍眼的表情符號。
- 問:「那你覺得蟻丘是自然的嗎?」
- 答:「是啊。」
- 問:「那,你覺得人是自然的動物嗎?」
- 答:「是啊」
- 問:「那⋯⋯」
然後呢,聰明穎悟的一殺立刻就發現矛盾了。
結論是「人為/自然」是一個虛偽的二分前提。我對這個戲論過程印象深深,因為事後回想起來,我才驚訝地發現,我不自覺引用的辯證邏輯是標準的三段論欸。
關於無政府主義、絕對的個人自由,羅素得出的結論是:
再壞的秩序都比沒有秩序好。
我起初抗拒,不得已認同了這個結論。但每思及,仍免不了深深的遺憾。
同為個體荏弱、必需群居、必需分工才能與嚴酷的生存環境相應的物種,人的政治性為什麼不能像螞蟻一樣呢?
對此一問,老父得出的答案是:「因為人是欲望無窮,永不知足的動物」
而我得出的答案是:「因為人是自以為能預知未來的智性物種」
對未來的不確定性,驅策他沒完沒了地未雨綢繆、沒完沒了地防範未然。我認為,這才是人們之所以成為欲望無窮、永不知足的動物的內因。
因為我認同人是自然界中十分特別的物種。不論其智、其愚,都是自然界中僅見。你找不到另一個自然物種能經由「讓我想想辦法」突破那麼多天賦的限制;同樣,也找不到另一個自然物種會蠢到為了一時快樂去殘害自身或他人、為了一時方便去永遠毒化自已的生存環境。
每一個不服、嚷嚷著「我才不會」的人都很無辜,因為你不會,但就是有人會。
為了不讓個別之蠢造成集體不可挽回的危害,我不得已同意這個共同的宿命。
我們是自然界唯一除了自然法之外必需另行立法,自我設限的悲催物種。
所謂個人自由,就是對禁忌的試探及思索,就是探問這一切的人性基礎、尋找個人與所有限制之間的理性關係。
找到最大的限制,就能享有最大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