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本身沒有不對,只是人都太容易去期待有結果。沉浸於愛情,就會期望愛能私有;奉獻於職場,就會求取相對應的新資報酬;為人父母有時難免會陷進要孩子以自己認為好的方式去得到幸福,為人兒女有時又不是如此,因為不明白怎樣對彼此好,所以碰撞、親近、傷害又擁抱,磕磕碰碰地還是要往前走去抱住對方。
假惺惺的關係
「我不想再假裝,也不想再對親朋好友貼上的『好人標籤』乖乖負責,我就只是我!」子琦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她像所有女人一樣,會嫉妒、有私心、偶有任性……,這些總總的「不完美」隱約透著瑕疵。
某日早晨,子琦端視著鏡中的女人,突然間她有點認不得自己,「這人似乎戴上面具很久了。」愣了數秒,子琦仍得回到現實,她動做熟稔的化著妝,這如同她每日的習慣,習慣成自然,自然到已經快要停止思考,但她仍不想管,繼續在所有動作之間遮掩掉一些晦暗和斑點。
「這也不可惡吧?!」子琦就看著鏡子完妝的女人擠出一點笑容,有點假,不過她自顧自地想著:「即便是戴著假面,這也是我在時代中選擇安身立命的方式啊!,哪裡可惡?!」她準備出門上班。
因為有血有肉,所以情緒的悲喜總不像可以預演的人生般完好,有時因為太在乎而情緒失控,有時因為太憂傷而無暇顧及旁人側目,有時因為太憤怒而顯得面目可憎。
子琦一進公司就看見同事A剛心買的襯衫被打掃阿姨補小心撞到而沾染上了大片的咖啡漬。
「沒關係!」同事A的表情明顯和說出來的話有點背道而馳,所以她盯著打掃阿姨和咖啡漬的模樣有著類似的猙獰。
「啊!不然我幫你洗啦!還是,買新的給你。」打掃阿姨繼續拿著那像擦過停屍間且好幾天沒洗的拖把揮舞著茶水間的地板,也沒正眼看過同事A一眼,道歉的誠意和擦地板的功夫同樣了得,臭摸摸。
子琦把便當放進茶水間冰箱,全程目睹,不發一語。「人還是少管閒事的好,不然別人可能還以為你真的很閒!」子琦心底有個底,那個深不見底的東西是被人生磨掉的熱心,也可以說是「雞婆」。
這時代如果遇見一個雞婆又不笨手笨腳的人,你大可考慮嫁給他,或者將她列為妻子候選人,至少他不會在你懷孕失眠徹夜的時候呼呼大睡,又或者她不會在煮飯時燒了你家電鍋。
人生就像一場戲
同事A走回了辦公室,咖啡杯還沒放下,就先走到了全部們嘴巴最大的同事B座位前「技巧性」閒聊,他說著打掃阿姨如何玷汙他新襯衫的故事,口沫橫飛,加油添醋,是個說故事的高手,子琦沒好心地當個辦公室竊聽器,心裡想著:「若同事A上周報剪報的時候,也能像現在一樣生動,他們大概不會被毛一堆的主管電得這麼慘。」
人說著這些聽起來以為是笑話的東西,其實可能比誓言還真,因為有些真話得靠「假裝說笑話」來包裝一下,可惜人性包不住,特別是記住仇恨及煽動人心。
看著辦公室上演的戲碼,子琦偶爾也會覺得自己的人生像場鬧劇。即便如此,她還是決定要賣力演出一回,反正寫實的人生百態,人性的真實存在,本來就有點鬧。
子琦與正巧對眼的同事A四目交接,尷尬,但得說話才行。「你還好嗎?哎呀!阿姨怎麼這麼不小心,連一句道歉也沒有真是的。」她明明聽見了阿姨那句道歉,只是沒誠意,不過當子琦說著這著這些與「真相」有點出入的話已經可以臉不紅,氣不喘了,畢竟,她已經不是小女孩了,職場歷練幾年,什麼都沒學會沒關係,看人臉色,和同事打好關係得好好學,否則日子難過,明天還要上班。
「我本來就不全然美好」子琦為自己人生下的一個註解,敲著電腦鍵盤,假裝看著辦公文件,她正在做比辦公更重要的事 — 反省人生。
子琦想得出神,幾乎快忘了毛多主管最常和大夥說的一句話:「別當公司裡的時間小偷。」沒自我反省,哪來的高生產報酬,理直氣壯,只是地點可能不對,但人的思想哪管得住,主管都無法真的管得了下屬,哪還用說人類可有辦法輕易管好自己的腦袋。
「我在正直與良善的道路中不斷改正、脫逃、反省、背棄…...,掙扎中企圖找尋自我,我知道即使不可能完全成為合意的自己,但我還是不想放棄嘗試自己的各種可能。」子琦的反省大會已經進行了半小時之久,這比她任何一次餐前禱告還久。
繼續走下去
子琦演了一天戲,喔,不!是上了一天班,終於可以下班走人了。今天她不行加班,因為今日是她的母親七十大壽,不能親手燉煮老人家愛吃的豬腳麵線,不過花錢可買個蛋糕,圖個方便,是個好方法。
「琦琦,我的生日願望是希望妳趕快生個孩子,給我當阿嬤。」子琦的母親對著她說,頓時間,子琦覺得自己比蛋糕上的蠟燭更像蠟燭,不僅可以許願,還兩頭燒,一邊燒著公司下了班還糾纏不完的簡訊,一邊燒著母親建立在她身上的願望 。
「我都還沒結婚,生什麼生?當年妳有這麼想當媽媽嗎?」子琦沒意識到自己在母親的大壽之日說了和平常一樣的回嘴,可是下了班對家人可以不用演戲啊!不過,這可不代表可以對親近的人胡說。
「我就是生了妳,才沒去念美國念碩士啊!妳也不愛讀書,我已不指望了。」子琦的母親大人再度開口就丟出了好大一個包袱,這口氣聽來也不是完全沒望了,只是把自己的想要寄託在另一個未出世的人身上,畢竟,已經出世的,管了二三十年都管不動了,來個小一點的,可愛多了,至少牙牙學語時,不會頂嘴。
好女兒、好女人、好老婆、好媽媽,甚至是好阿嬤,人怎麼都這麼求「好」心切。那許多個「好」在認知中必須完美,要正直、大愛、良善、捨己為人,女兒要孝順,女人要溫柔、老婆要體貼、媽媽要愛孩子、阿嬤要買玩具給孫子.......,這樣的思想苛責也狹隘。
「誰是完美的標準呢?」子琦真的不知道,她不清楚完美的極限在哪?漸漸地,因為發現自己搆不著,所以覺得不必求盡善了。因為不追求,所以當再次犯錯、遭遇責難,甚至身在艱苦的環境時,也能夠在大原則的堅守下選擇「靠近」的答案,因為知道永遠不可能有絕對完美的方向,所以才願意繼續走下去。
好壞都是人搞出來的
褪去了妝容,子琦看見自己鼻頭上的曬斑,有點礙眼,不過準備上床睡覺的人不能假裝,要舒舒服服地睡一覺,流口水也沒關係,打呼也沒關係,反正再醜也沒人看見。
子琦刷著牙,心想著母親的生日願望,頓時間,口吐白沫,所幸只是牙膏泡沫。她一直不清楚自己在母親眼中是什麼形象?這重要嗎?別人心中定義的我根本不是我需要釐清和矯正的範圍啊!可是她不是別人.....,是我的母親。
抹去了嘴邊的水滴,子琦一轉眼的時間已經從浴室回到了臥房,她坐在床緣,還不肯睡。曖昧友人 A 傳來了晚安簡訊,他們前晚有了小爭執,因此子琦並不想看簡訊。科技的方便力有時好,有時壞,當你不想見某人時,但他還是能用各種方式傳訊息給你,很煩,可是當你想著某個人而不能見面的時候,能傳訊息給對方,很暖!終究,好壞都是人自己搞出來的。
互相喜歡的人,為什麼還會爭吵?只要明天不是世界末日,價值觀稍有不合便難忍退讓。子琦總覺得要對自己的想法誠實以告,於是,她直言訴說了自己的立場和思想,沒想到友人 A 似乎不太能接受,他轉而指責子琦,並吐露出一句:「或許就像妳說的,妳不用十全十美啊!」這句話經過子琦的轉換後成了另一種控訴,她彷彿聽見他不滿地說:「妳就是這麼不『好』啊!為什麼要假裝神聖呢?」難過之餘,子琦的內心一直感到掙扎,她很想解釋什麼,但心卻已經無力爭辯。
「為什麼一直以來我身邊的友人似乎都會期待我扮演「好」的角色呢?是我不經意地給人錯誤的期待嗎?我想,或許是因為過去的我為了想守住情感表現的太殷切且委屈自己了!」子琦對於那個自己想表演或詮釋的「好」想通之後,有些釋懷,也終於在深夜12點過後不氣友人A了,畢竟,弄明白之後 ,她發現自己氣的其實是那個過分「好」著的自己,想說道歉,有點晚了,友人A睡了,不過還好,明天興許不是世界末日,現在傳封簡訊,為時不晚。
子琦學著對自己誠實,對於自己一切的慾望坦承,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有什麼關係,如果一個人什麼都喜歡,那才奇怪。
「抱歉,下次拒絕不喜歡的約會,我會直接了當一點,模稜兩可,對誰都不公平。還有,雖然是和道歉簡訊一起傳給你,但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我們能在一起嗎?』」子琦捏著手機看著這幾行自己打下的文字許久後,終於傳了出去,反正再怎麼樣,夜深人靜了,都是明天的事。
可愛的不可愛
這一輩子子琦的迷惘並沒有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後變少,只要活著,就會感覺到有時自己走失了。不過,迷路的時候,因為一直找,有時反而能看清楚自己身邊真正重要的東西。
子琦想著母親對於有關於她的幸福其實何嘗不對,事情本身沒有不對,只是人都太容易去期待有結果。沉浸於愛情,就會期望愛能私有;奉獻於職場,就會求取相對應的新資報酬;為人父母有時難免會陷進要孩子以自己認為好的方式去得到幸福,為人兒女有時又不是如此,因為不明白怎樣對彼此好,所以碰撞、親近、傷害又擁抱,磕磕碰碰地還是要往前走去抱住對方。
子琦無法欺騙自己,亦無意假裝自身尚未擁有的良善來討好世界,她只感受到自己想被愛,也想大膽地去愛,愛自己的母親,愛友人A,這兩人是她在短時間內可想起愛著她如此不可愛的人。
翻開抽屜拿了張信紙,子琦開始寫信,雖然無論她現在寫什麼,最快都要明天才能寄出或送達,可是這是母親喜愛的方式,想和人好好溝通,就要用他們最先能接受的語言,說是取悅對方也可,反正能有本事取悅自己想愛的人,何不試試,不會少塊肉的事,做了也無妨。
「媽,今天都沒和妳說句生日快樂,我常以為我不說,妳會懂,或者妳應該要懂。但,其實不說,妳不會懂,也不應該要懂。我知道妳是希望我得到幸福,但我有自己變得幸福的能力,請妳不要擔心,老了以後,不會沒人照顧我,我會照顧妳,而我現在存的錢已夠將來養老院來照顧我!有沒有孩子的我們都會得到幸福.......」。
文字繼續再書寫,寫信的時候能慢下來去猜想讀信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心情,雖然人的性格難以參透,每個人的主觀世界似乎都有太多種不同的詮釋,一個人的觀點和立場不可能擁有全世界人們的喝采,不過,誰也不必為了得到他人的認同許可證而扭曲自己的想法。
因此,子琦選擇告訴母親自己真實的想法,明白著退讓往往是對於情份的珍惜,並非理念的讓渡!所以即便選了母親喜愛的信紙,也不代表她就必須要在上頭寫滿媽媽第一時間裡喜歡聽見的話語。真誠的關係,需要靠真實來餵養,因為相信彼此,所以才可以把真心端出來,這就是真愛吧!然而,即便這樣,也不代表有了真愛就不會為愛受傷,人通常是給了真愛,才有可能造成傷害的。
該停止了,所有的傷害造成之前,子琦決定先停止自己對自己造成的傷害,凌晨2點,還不睡,可不是傷了身子,或不要命地在臉上召喚「眼眶周色素過度沈著(俗稱的黑眼圈)」。闔眼終於可安心睡去。
「逼逼。」手機簡訊震動響起,子琦按捺不住想讀訊息的衝動,當然「命」還是要的,但在世界末日之前,有件事情她想知道答案。
友人A回傳了訊息:「Yes!想說這句話很久了,沒想到被妳搶先說出口。但誰先說都是一樣的,我喜歡妳,我們在一起。」
「每個人的生命代表一條通往他自己的道路,代表他在這條路上所做的嘗試,代表他在幽微小徑中得到的啟示。從來不曾有人完全成為他自己,僅管如此,大家還是努力去嘗試,有人懵懂,有人清晰,人人盡其所能」。— 赫曼.赫塞(Hermann Hesse)《徬徨少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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