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點,鬧鐘響了。我從床上翻身躍起,有點興奮、期待又有點焦慮,腎上腺素滿載,彷若將要迎接一場戰役。----- 今天是打掃團隊要來清掃的日子
還真是場戰役,一場與年節、舊習俗(慣)的戰役。
早晨的陽光慢吞吞地爬上東邊的圍牆,暖陽中參著冷風,掃的地上落葉狂亂飛舞,透著一股懶骨頭早起之不尋常。
一個月前,我和媽媽密謀找了居家清潔,試圖不跟舊俗(大掃除)直球對決,交給專業的來。我生性懶,幫著掃了幾年後,就對著媽媽開始吹起耳旁風,年年都吹,媽媽年年都有理由要自己來,最強大的理由就是:你爸會不高興!
哼,光聽這理由本姑娘就很不高興!
.
.
.
但又無可奈何,我也沒膽接爸爸的臭臉。
想來也是年歲有了,從年輕掃到老,折騰的也夠了,今年,再提這件事,媽媽看看房子,光想到要爬上爬下、東擦西抹,手腳一軟,眼一閉牙一咬,這才肯點頭,決定花錢!
於是,母女倆偷偷謀劃,打算來個先斬後奏,依我們對爸爸的了解,只要別讓他撞見事件進行式(特別是付錢的那一刻),事後就算生氣也氣不久。
我們先是上網找了間評價不錯的清潔團隊、預約勘查、討論清掃區域及時間,全都巧妙的閃避爸爸在家的時間,最後,特地跟團隊約了一個想來是最安全的時間,週三,早上9點到下午2點。(周間加上上班時間,爸爸總不可能在家了吧,等到他發現,也都掃完了,嘿嘿嘿…)
一切,非常完美。
打掃的前一日,我和媽媽把預訂打掃區域的東西搬個精光,盡量讓隔日的打掃能順利進行,要是在爸爸回來前打掃不完計畫豈不是泡湯了?
「你幹嘛一次動這麼多地方,你一天是洗的完喔?」回到家,深感不便的爸爸質疑道。
「ㄜ…呵呵呵,這樣比較快咩,可以拉我可以!明天就會恢復原樣了。」我心虛的矇混過去,心裡卻浮出一個想法…
「要不要乾脆現在就跟爸爸說?反正箭都在弦上了,現在說,安全,要不明天有個萬一….那情況可就不只是花錢清掃而已,還加上欺瞞,那是罪加一等。」面對這場家庭賽局,我頓了頓,想了想,甩甩頭,「還是按計畫進行吧。」
準備就緒,只欠東風,就等今天!
等我一早出門吃完早餐,喜孜孜地到約定地點把清潔團隊領到家時,一開家門,只見一臉委屈的媽媽和笑不出來的爸爸。
「咦?你今天沒去工作...」我強裝鎮定,心裡想的卻是,「你為什麼在家!!!?」還有「完蛋了。」
幾乎全年無休的鋼鐵老爸沒去上班,而且還只是因為前天睡午覺沒蓋被子感冒了,昨日到今晨病狀加重,臨時請了天病假。(我心在吶喊:老天爺啊~你玩我嗎?)
戰鼓已響,東風卻不起,古代的戰場上最錯愕莫過於此了吧…
只見爸爸臉色鐵青往後院走去…
迅速指引好清掃人員到各自區域後,回到房間,將房門半掩,深呼吸幾口氣。
懊惱大聲咆哮:「早知道昨天就跟爸爸說了,這下好了吧,賭輸了吧。事情看來更嚴重了,爸爸鐵定比昨天就知道更不高興。」
再深呼吸幾次,回到內在,我問自己:「如果這不是偶然,是生命的必然,你覺得,生命想透過這件事,告訴你什麼呢?」
閉上眼,我在自己的內在轉了幾圈。
再度睜開眼時,我已有了答案:「我的生命在告訴我,我得開始學著去面對,當家人不贊同我想做的改變或事情時的那些時刻。」
「所以現在,我還能怎麼做呢?」當內在有了自己的答案,外在的應對也就順應而生。
恩,我知道我想去跟爸爸說什麼了!
深呼吸幾次,找了一個無人的間隙,我走到爸爸旁邊,有點忐忑地把在心裡練習了好幾次的話告訴他。
「爸,抱歉,沒先跟你說就找人來打掃,因為我擔心你會不同意,也沒有要瞞你,本來今天就打算今天晚上會跟你說,我只是想要,不要再讓家裡為了過個年這麼辛苦,但是我也不希望讓你覺得我們都瞞著你做事,沒先問過你。」
爸爸冷不防踩上最敏感底線:「多少錢?」
突然來的敏感問題,我愣了0.5秒,迅速回答—
「8000」還是偷偷抹了零頭。
聽完後,爸爸沒有反應,只說了句,「我要出去了。」便轉身離去。
屋外,陽光燦爛,屋裡,空氣涼薄,像開冷氣似的。
坐在梳妝台前,我靜靜思索著….
突然,我想起志仲老師曾在課堂上舉過一個例子,是這麼說的:
「學生上課說話,我請他站起來,叫了第三次學生才臭著臉站起,這時,有些老師會有這樣的反應,『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叫你站起來,你還這種表情。』這是因為背後有個不合理的期待 — 在這樣的情況下,學生被要求站起來,還要心悅誠服、和顏悅色的說老師對不起我錯了。」
「他願意站起來已經很不錯了,這時候不高興,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志仲老師說。
思及此,心中咯噔一下,有了底了。
「爸爸本就節儉,看待錢的觀點與我大不相同,他不認同我的做事方法,看到我這樣做,他會不高興,臉色會不好看,這不是很正常的嗎?畢竟,這就不是他會歡喜支持的事呀。」
我又何必非得要等到他欣然同意,表示支持才開始做呢?會有那一天嗎?如若這樣的時刻不會到來,那我豈不得永遠被鎖在爸媽年輕時建立的舊習裡?
我的背後可能也有個不合理的期待:
「我希望我的家人,就算不認同我做的事,也不要展現不贊成或不高興的表情。」
換句話說,這是要人家儘管不認同我,還要表現的和氣而支持我?
看見了,就有選擇了。
看著鏡中的眉,像泡開的茶葉般慢慢舒展。心,突然就這麼釋懷了。
走出房間,清潔團隊正忙著幫小房子褪去一年的油汙和灰塵,那是我們又過了一年的軌跡,吵吵鬧鬧,嘻笑怒罵,互相扶持、相互包容。一噴一擦又一抹,磁磚牆壁亮的會發光,成果看得我眼睛都發亮。這房呀,屋瓦水泥砌成的小空間,沒住人時,只是間房子,有了人,生了情感,那才是家。
下次,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等等,還沒完呢。
後記:
過午,爸爸返家,還是一張冷臉,我問了他,「中午要吃什麼?」他沒回答,反手塞給我一疊對折鈔票。
「幹嘛?」我愣在原地。
「那裡八千。」爸爸心不甘情不願的補了一句。
一數,正好八張。
哎~爸爸心,海底針,爸爸呀~真是種謎樣生物。😉
(本文寫於2021.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