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和志仲老師在學以致愛直播對談《受苦的力量》,提到我們有位胃痛資歷深厚的共同朋友。
事實上,自我與她熟稔以來,我們每次聊天的開頭大概都跟胃痛有關。
為什麼呢?
因為,我曾經也是胃痛專家,各種胃藥我如數家珍,平常吃的、救急吃的、飯前的、飯後的,我都試過,長期看腸胃科的那幾年,超音波、胃鏡是家常便飯。
社會在走,
疾病要有。和
羅志仲老師一起工作後,他總是說我對自己嚴格。的確,很多方面,我總是很想做到最好才肯放過自己,最明顯的部分,大概體現在做PPT這件事上,為了排版、對稱、大小、留白、選圖等等,真要讓我較真起來,一張PPT做上半天都是稀鬆平常的事。
而身體,總是會如實的反應我們是如何對待自己的,胃痛的老毛病自我大學就有,至今都不算好的完全。
那位朋友曾這樣問我:「你覺得你胃痛的改善,跟這幾年的學習有關嗎?」
「可能有,但更大的部分應該是我換了一個工作。」我笑著說。
有次,我們在志仲老師的工作坊中又見到面。
「每次看到學生一直問我已經說過的事項,我就會很憤怒。」趁著同學練習對話的時間,她對著我,丟出白板上老師要同學們照樣造句的句型,邀請我和她練習。
她補充:「例如,當我交代完作業該怎麼做時,台下出現爆米花式的舉手提問,老師這個要怎麼做、那個要空幾格…等等,問的都是我剛剛早已說明過的,我就會受不了,甚至會敲鐘讓整個課堂先暫停下來幾秒鐘,才能繼續下去。」
說實話,這對話真不易,重複話題的不耐煩我也有。就這個爆米花式提問的議題,我們也來場乒乓球式對話,我開始一系列的提問。
「是很多人問你那些你已經說明過的問題,還是同一個人重複的來問你同樣的問題你會受不了?」
「那如果學生問的,是你沒有想過的問題呢?」
「你從小到大,有曾經沒有聽清楚老師的交代過的嗎?」
「小時候,當你的同學,因為沒有聽清老師說的而來問你的時候,你怎麼看那位同學?」
乒乓球對話,一來一往,答得很順利,直到…
「當你說明完作業,台下出現爆米花式的提問時,你怎麼看你自己?」我問。
「我會覺得是我哪裡沒說清楚、做的不好嗎?可是我剛剛明明都有說過啊,為什麼學生還是問這麼多同樣的問題?」她答。
「如果今天啊,你看見另一位老師,她說明完作業,結果台下也出現爆米花式提問呢?你會怎麼看待台上那位老師?」
「我覺得是學生的問題,那位老師明明說得很清楚。」
同樣的事,發生在別的老師身上,她覺得是學生的問題,發生在自己身上卻覺得是自己做的不好?!這麼雙標?!!
我思索著這個矛盾,原本一來一往的對話有了一個停頓。
她突然嘆了口氣:「唉,我還是對自己好嚴格。」她知道,她一直是這麼對自己的,更無法接納這麼嚴格對自己的自己。
「你不只對自己嚴格,還對自己很不公平。什麼原因要對自己這麼嚴格呢?」
「好像,我愛自己需一個理由,才覺得自己值得被愛。就算我有事情已經沒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還是會一直想,哪裡還可以更好,我會想把每個角色都做到最好。」
「如果你想成為這樣的人,那麼,你做的最不好的,一定是你自己。」
我忍不住停下提問,說出我的想法,因為實在捨不得。
「嘿,如果今天我們角色互換,是我這樣告訴你:『就算事情已經完美落幕,我還是會一直不斷地思考,還有哪裡能做得更好?』妳會怎麼回應我?」
「我會很心疼…」疼字一半卡在她喉嚨,眼淚奪眶而出。
我想,她心疼的不是問句裡的我,是她自己。
看著她,就像看到一部分的自己的放大版,陪伴她,也像陪伴我自己。
所幸,她告訴我,她最近找到一個方法,能夠允許自己有段時間能好好和自己在一起。
「我會問自己,妳可以愛自己像愛學生一樣多嗎?」她說。
這可以讓她在照顧自己時比較沒有罪惡感。
我這幾年鬆綁許多,大概跟志仲老師的熏陶有關,志仲老師是一個打岔姿態多一點的人,彈性極大又不拘小節,認識老師之前,我是不允許自己打岔的人,字典沒有放棄及其相關詞彙。
和志仲老師一起工作,我們花在溝通的時間,有一大部分是在我的堅持和他的打岔之間取得平衡,因此,做出的決定,往往和我原本堅持的不同,也和老師想的不同,那是一個新的,第三、四、五、六種選擇,時間久了,被這樣討論的氛圍薰陶,我的生活裡多了許多彈性。
於是,我開始能有更為寬廣的眼光去看待那些我想要做到完美的事件。
常常,我會看見,當我將PPT做到80分,仍不滿足,再花3小時把它改成心目中90分,兩張PPT放一起,給老師比較,老師根本沒發現哪裡不一樣,只是說著都很漂亮。偶而,我也會發現,學生其實沒看出PPT內的各種巧思,只是單純覺得PPT看起來很舒服,我用1分鐘做的PPT和用1個下午做的PPT都會被說很漂亮,並沒有程度上的差別。
這些事都讓我一次次回來問我自己,我要的是什麼?什麼原因我要把自己逼成這樣,我沒有覺得不能要求自己,只是,我希望我不是只是為了要求自己而要求,那是種無意識。如果我是為了老師的認同,那麼,很明顯的,我心目中的80分和90分,對他而言差異不大,如果,我在意的是學生的回饋,那也不一定要有如此高的要求。
那麼,我最在意的評價是誰的呢?
我的答案是:我自己。
華人文化中有種被推崇的修養:「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小時候,我也曾有陣子認為這是崇高的美德和教養,嘗試著要做這樣的人。不知是幸還不幸,我一直都做的不好,也許是內在有個微弱而堅定的反抗聲音存在—這樣對我不公平。經過這些年的學習之後,我才明白,當我們嚴以律己,就很難寬以待人。
我們將成長背景中的一些聲音,內化成自己的聲音,長大後,即使沒有人要求、評價,我們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自己。
不過,不管順利或不順利,我們都長大了,回顧成長的路,我看見自己是如何成為現在的自己,也欣賞、感謝過去的學習帶給我的各種幫助。但現在的我,更想彈性的運用這些學習,讓它成為我能靈活運用的資源而非存在腦中時刻鞭打我的藤條。
即使還無法做到將自己穩穩地放在生命的C位,至少,讓自己少點委屈、少點犧牲,想如何待人就先如何待己,想寬容別人,就先寬容自己(包含寬容自己目前做不到),想要自己平和待人就先溫柔待己。
至少,先對自己公平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