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一度的移工大遊行,原定去年2021年舉辦,因為疫情延後到今年。今年是我第一次參加。原先我沒有找任何人一起,心想著要亂入到一位常來書店借書的移工客人、他所參與的移工團體中,順便練膽量 ; 還好一位移工朋友剛好要來北車地板圖書館,我就順口問她要不要參加,她的大方開朗讓我在遊行中自在不少,也有了當天的紀錄影片。
當天的活動包含來自印尼、越南、泰國與菲律賓的四國移工參與,因此主持人講完中文,需要輪流由四個語言的翻譯來轉達,印尼畢竟是臺灣人數最多的移工來源國,以印尼文回覆聲音最大,越南雖然是第二多數,群眾的音量卻不大,不知道有多少人來參與。現場有不少媒體,拿著麥克風與攝影機包圍著TIWA臺灣國際勞工協會的工作者進行訪談,有趣的是我回家後問我爸新聞是否有報導,他說沒有看到。我快速查詢新聞,只有看到四方報、中央社與公視的影像報導,甚至我剪的影片還能出現在google「移工大遊行」影片搜尋(過去一週內)的第八個搜尋結果。
遊行開始後,我和移工朋友加入印尼人的隊伍當中,一起舉著手牌、頭綁絲巾,氣氛是高亢歡樂的。之前看過一部有趣的紀錄片「工寮」,描述一群逃離雇主的印尼移工,逐漸聚集到一處樹屋當中,彼此發牢騷、吐怨氣,情緒在小小空間中重重堆疊,在最後彷彿要釋放的時刻,才知道這是設計好的場景與故事,應該算偽紀錄片。我在那個影片中、以及在工作中(燦爛時光書店)與印尼移工接觸的經驗中,感受到他們的情緒波動,來得非常快也去得非常快。前一秒還開心地聊天,後一秒因為我的印尼文程度太差、詞不達意,讓對方誤會、訊息回覆速度越來越快、文字中也帶著焦慮,或者因為我沒有馬上回訊息讓對方誤會以為我生氣。我也曾經在北車工作時,看到一位移工姊姊和身邊的人都在哭,於是上前遞衛生紙給他們,即便那是個人來人往、多數人都懷著放假的興奮的環境。他們的情緒展露的很直接也很快,與我慢慢地、壓抑地方式有所不同,在這個抗爭的場合,頂著憤怒或痛苦的訴求,還是像跟朋友聚會一樣,該開心的就開心。仍然懷抱著人類學參與觀察心情的我,很喜歡觀察他們對待情緒感受的樣子。
在遊行的過程中,前頭的主持人會持續喊著各國語言的口號,底下的參與者回覆。我和朋友發現旁邊的印尼人怎麼會念菲律賓語的口號,原來是手牌背後寫的,朋友很可愛地試著跟著唸越南文口號,不過泰文就真的跟不上了。之後到了遊行第一站(我也只到這站)民進黨黨部前,邀請不同組織一同向政府喊話。在這裡停了很久,也有移工問我們這是什麼地方,我回答說是總統的政黨的所在地。
我發現身旁許多記者或者文字紀錄者已經開始各自找移工進行訪談,這也是我本次最想達成的目的,因此找到兩位印尼移工,請朋友充當翻譯,簡短地了解他們的需求。現場因為環境很吵雜,使得我不得不提高音量,我在剪影片的過程中被自己嚇到,因為講話聲音很大、甚至問話方式有點沒禮貌,但是重複看幾次,我才想到這也就是我最近遇到的挫折。我詢問受訪者是否「覺得臺灣的hukum(法律)還有什麼地方應該要改嗎」,受訪者感覺很開心地回答「不用!」,我笑著回說「不用嗎?」,後來朋友用印尼文詢問,她才講出了許多心聲,同鄉能取得的信任感果然很深厚,用自己的語言能傳達最真實的想法,同時被正確理解,這件事也會讓人在表達上很有安全感。我後來反思道,我的問話方式本來就是以臺灣人、甚至比較菁英的角度出發,詢問了「法律面」的問題(因為我想到這與政府對移工的最低基本薪資保障有關),然而對移工來說,加薪可能只是需要雇主的行動,與法律無涉;此外,我在與他們溝通的時候,腦袋必須很高速地找尋最能簡單表達意思的中文,因此聽起來好像不太有禮貌;總之,無法更貼近他們的視角、無法流利使用印尼文,就是我近期在了解他們時感受到的障礙。臺灣人能用怎樣的視角更接近他們,我相信有很多前輩做得很好,我還需要學習。
朋友在影片底下留言「好棒的紀錄,看見很少接觸的面向!」,老爸也分享影片說「同一塊地,同樣的人。多多聆聽別人的聲音。也許我們會成為更好的人。」我聽到的時候都非常感動,這些聲音還是很小,但作為參與者終究是出了點力,希望還是能讓他們的訴求被更多人聽見與了解。
影片如下,請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