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歲月之十「最好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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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進來我的莊園,就很難再離開了;我放在冰箱的食材就這麼多,我不會再為你們補滿;你們睡的房間就是這麼悶、這麼癢,要珍惜了;你們晚上都要煮飯給我吃,並且跟我聊天;白天工時就是這麼長,不然呢;家裡熱水器壞掉了,我懶得修。」我們不是這位女主人,但我們相信這些一定是她的心裡話。

從馬賽車站到濱海薩納里車站(Gare d'Ollioules - Sanary-sur-Mer)的火車上,窗外的旖旎風光是兒時的夢境—湛藍的地中海、金黃色的樓房以及對遙遠北非神秘的想像。

克莉絲汀這位法國女律師的別墅並不在沿海,而是在內陸的荒蕪郊區,她的莊園之大,連計程車司機開入莊園後,都要駛一段顛簸石路才能抵達別墅門前。

女主人似乎很忙,卻不失款待。我們抵達的那天晚上,她勞請同樣來打工換宿的27歲英國情侶檔接應我們、帶我們熟悉環境、帶我們了解一下這裡的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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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拜託講話可不可以小聲一點,別人不用睡覺嗎?」這是翌日早上八點,克莉絲汀在二樓開窗往下斥責我們的第一句話。正吃著早餐的我們如同做錯了事,對克莉絲汀感到十分抱歉,心裡想著:「我們給她的第一印象如此差勁,接下來該怎麼度過才好?」不過這位女律師的脾氣是我們萬萬捉摸不到的。睡眼惺忪的她,一下樓就點上一根菸,熱情澎湃地介紹起我們之後的粗重工作與不合理的工時,我們自然也向她要求我們能接受的內容與工時的極限,她暫時答應了我們。

我們非常喜歡這對英國情侶檔,在英國的他們,男生是一位英文教師,女生是一位壁畫師,兩人只會講一點點法語,大部分時間講著濃濃的英國腔,我們四位常常在克莉絲汀別墅的廚房裡、斷垣殘壁的農舍旁、大樹下的白色桌椅上盡情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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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天過去了,我們四位似乎在打賭誰能在這座農莊撐得最久。白天,我們刷油漆、搬運卡車卸下的木板、清理農舍裡破敗的磚瓦與腐朽的木屑,工作結束後,等待著我們的,是驚聲尖笑的冷水澡體驗。暑氣時常在我們的臥室裡滯留,無論是下午或深夜的臥躺,我們可以被自己的汗水濕透、被床單的搔癢驚醒。我們唯一的期待,似乎只剩下與這對情侶檔共煮每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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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莉絲汀只有在午餐和晚餐會出現在我們眼前,她曉得冰箱的食材已經不夠了,但她希望我們能懂得省吃儉用。每一餐,她一邊吃著我們煮的食物,一邊仔細聆聽我們每一位的故事。我發現,她的專長是先聆聽,接著再藉酒助興,發狂似地開始講著她自己的故事。尤其是晚餐時間,我們時常要吃上四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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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我所想的,我們是無法捉摸她的脾氣的:某天晚上,她開始讚美起我的美術才華、男友的網站經營能力,希望我們兩位能為她改造並行銷她的莊園;又一天晚上,她突然警告我和男友:「你們敢用屋子內的洗衣機,我就把你們趕出去,我說到做到。」;一天的午後,她看到男友的網站架設得不錯,想要為男友買巧克力蛋糕慶生;又一天晚上,她開始嫌棄我和男友一同繪製出來的建築空間想像圖。我們無法捉摸她的想要,但我們可以選擇要在這裡忍受她多久。

打工換食宿這種事本來就是雙方各取所需,彼此互利互惠,HelpX這個網站就是「幫助某人」的意思。但我認為,不管再怎麼辛苦,心裡一定要舒服、開心,畢竟,這種工作沒有酬勞,卻要做得比一個正職還要勞累、工時還要長久。

一周後,英國情侶檔似乎要離開了,克莉絲汀籌備了一場飯局,想帶著這對情侶檔去外面的餐館用餐以示答謝。她叮囑我們兩位台灣人:「要在廚房自己做飯給自己吃」,並且承諾我們:「之後你們若要離開了,我也會帶你們上餐館吃飯的。」

實際上,根本沒有那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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