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書寫】女人,kipuka!影詩沙龍|第三座島:侯貝.格迪吉安《當愛再來的時候》

2022/02/18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第三座島:侯貝.格迪吉安《當愛再來的時候》
電影書寫結束,我們幾人留下,再次一字一字品嘗瑪格麗特.愛特伍的〈內陸之旅〉:「我注意到某些/類似處:幾座山丘/放眼望去平滑得像牆面,焊接/連結,我一動/它就打開/讓我進去,一變而成/……」接下來要有許多前所未有的世界了,在這些探索之中,「羅盤是沒用的」、「文字在此更毫無意義/像是在空曠的荒野/試著依照太陽/呼喊」,這裡比其他地方容易迷失,這裡,每個細節都藏著你,當我發現你的碎片,就會想起,這裡再如何奇觀難解,也不過是我漫長的一生,無法脫逃開來,在你存在的周圍,觀察、游移、創造不同風格的體驗。
這部電影其中一個角色,寫下多首俳句,依據不同時刻,那些話語代言,以致我們同理他的掙扎:「我走進一座山洞,抖落了一身塵埃/那是我僅有的一切」。當他離開生活二十年的監獄,什麼也不剩,隧道盡頭,唯一的光,仍是指引他向著過去走去。而我們沿著路線,一起穿過山洞,穿過整部電影,最後,看見他回到獨自一人,在鎖孔的另一邊。
在我們參與電影的這一段家庭日子裡,他們之間,兩兩成雙,彼此找到一些機會,說出一些只有跟對方說起,才能成立並揭露的話語和經歷。但,這些對話就是真正的生活嗎?為什麼他會寫排句?工作坊學員說,電影只有他能夠捕捉日常值得關注的小細節,並且從中得到回饋,比如他寫:「那些蜻蜓都像小小的惡魔/擅自與牡丹親熱」。似乎,其他角色太注重眼前生存的目標,沒辦法停下來體驗、記錄這些觸發。
確實,他的時間不同於其他人。他告訴他,他過去不曾愛過無所事事的星期天;也讓她知道,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愛她,並為了她的幸福,去過自己應得的一生:妳的快樂是什麼?無論是當時或是現在,維護妳的快樂,讓妳擁有一瞬間的快樂,是我所有的考量。
對著他的愛,希薇亞只說:「我一次都沒有去看你」,但也說:「你給我勇氣」。他卻說:「如果進展不順利呢?你希望我殺了他嗎?我會拿起旁邊的雕像砸爆他們的頭,殺了她,以及花園裡的男人。把場面弄得像是搶劫。」於是,我們想了想花園,也想了想書房裡的雕像,又想了想在遙遠的過去,他入獄的原因。我們知道,每一次他這樣說話,他其實是在說電影安排他說的情話。另一些情話,他寫在本子裡,其中之一,是希薇亞去旅館找他,唸出他寫在本子上的句子。還有一小段是他剛出獄、夜裡獨自在旅館的時候:
            世界上每個人都入夢了
            我與黑夜之間沒有交集
他劃掉「黑夜」,改成「月亮」。
生活在山洞之中,無聲無息,山洞之外,我沒有生活。妳代替我生活。
我們觀察這部電影中,各種女人的角色形塑,比對不同年齡層的三組設定,包含那名女嬰,Gloria Mundi,聽說她才是這部電影法文片名的主題。也同時注意這部電影中所有的男性角色,因為他們那麼出色、旗鼓相當的維繫電影中的生活體驗。一部沒有縫隙的電影,實在的處境,透過各種角色身份,乘載中下階層、社會議題的各種面貌,同時也呈現了一種自然而然,必然發生的家庭組成與生活片段。
吳俞萱提醒我們:「這部電影的首尾,都有心跳聲,那是什麼意思?」獨立於影像之外,心跳最初呼應著Gloria Mundi的誕生,最後是她的父親憤怒舉起一把斧頭,都像是提醒我們,什麼才是生命真正躍動的樣子。最後,他寫:「死亡以逸待勞/生命苦苦追趕/時時又刻刻」,又寫「即便我用力拆下/表面上的分針和秒針/時間也不會停下腳步」無關意願,我們無法阻止時間前進,生命的多種樣態也無關對錯、無意分辨好惡質感,這次,在Gloria Mundi的周圍,熔岩正在翻攪所有的人們,一有疏失就會毀滅,曾經的愛製造出些微的稜線起伏,像是在生活的熔漿中舉起一隻手,在熔漿之上,焚起的是愛,以及被愛的人,珍愛的土壤捧在手上,手舉高,手也在熔化而下降,如果一切有意義,僅僅是在辨認,覆滅之前,究竟是什麼,讓我們勉力撐起僅一點點高度落差的這段距離?

            內陸之旅          ◎瑪格麗特.愛特伍
            我注意到某些
            類似處:幾座山丘
            放眼望去平滑得像牆面,焊接
            連結,我一動
            它就打開
            讓我進去,一變而成
            大草原無邊無際;那些瘦如
            紡錘的樹通常蔓生在
            沼澤區;這國家窮得很
            懸崖的陡峭不為人知
            除非徒手接觸,也因此
            無從親近。通常
            那旅程不是簡單的從一點
            到另一點,像地圖上的
            虛線,位置在方正
            平面上規劃好,而是
            我得在糾結圍繞的樹杈間
            游移,在空氣的羅網和交替的
            光與暗中片刻不能停
            除此
            沒有終極目的
            當然也有些
            差異:它缺少可靠的標示圖
            問題更大的是那些讓人分心的細節
            不該有的椅子底下荊棘叢裡
            你的鞋;廚桌上
            透亮的白蘑菇和
            水果刀;一個句子
            與我錯身,潮濕得像一截斷木
            在昨天我確定經過的小路
             (我又在
            兜著圈走嗎?)
            但危險主要在於
            許多人到過這兒,而只有
            少數全身而返
            羅盤是沒用的
            試著依照太陽
            古怪的移位訂定方向
            也沒用
            文字在此更毫無意義
            像是在空曠的荒野
            呼喊
             不論如何我得
            保持覺醒。我知道
            在這兒,比任何其他地方
            更容易永遠迷失

影詩策畫/主持
吳俞萱,詩人。著有詩集《交換愛人的肋骨》、《沒有名字的世界》;攝影詩文集《逃生》、《忘形──聖塔菲駐村碎筆》、《死亡在消逝》;文集《居無》、《隨地腐朽──小影迷的99封情書》、《對無限的鄉愁》。曾獲選東華大學「楊牧文學研究中心」青年駐校作家、原住民文創聚落駐村藝術家、美國聖塔菲藝術學院(Santa Fe Art Institute)駐村作家。
活動紀實/高雄文學館企劃專員_F編
藍念初,1988年出生,高雄人。2014年以「現代詩的語言問題」研究,畢業於成功大學中文所,長期進行手繪、記錄、跨領域藝術與聯覺的解讀和互譯,嘗試將文本分析的技術轉化成藝文參與的基礎,現為高雄文學館企劃專員,主要負責跨藝實驗線,現正持續於館內從事文學跨藝人體實驗。
跨藝實驗線:電影書寫系列
「跨藝實驗線」是高雄文學館結合不同藝術領域與文學連結的推廣形式。電影書寫系列是以工作坊的形式規劃,邀請不同專業影評人,以其觀影理念為策展基礎,設定播映主題、選片,再搭配相應的書寫方法。
電影本身已是一種文學載體,它可以在最初即是詩影像,也可以進行文學改編,影像也可以乘載文學特質和詩意。因此,當文學與電影結合,除了「書寫」,更期待讓原本不熟悉影像識讀的學員們,透過細讀影像,無論是解讀影像語言、析辨影像語言的詩意,甚至嘗試解讀影像敘事語言比較繁複的電影,來習得文學的跨藝思維。
為什麼會看到廣告
留言0
查看全部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