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前車之鑑，台海的未走之路

繼2月21日承認烏東頓涅茨克、盧甘斯克兩共和國獨立後，俄羅斯持續進擊，於2月24日宣布對頓巴斯地區（Donbas，由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組成，其中過半由烏克蘭實際掌控）展開特別軍事行動。

槍林彈雨中，烏軍被迫撤離頓巴斯，俄軍續以遠程火炮精準打擊烏克蘭境內118處地面軍事基礎設施，並趁此混亂進逼基輔。烏軍雖有意反抗，無奈其反擊能力已被癱瘓，伴隨俄軍進入基輔西北奧博隆區（Obolonskyi District），並在郊區的戈斯托梅爾機場區成功空降，烏克蘭首都已為莫斯科囊中物。俄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乃於2月25日下午聲明，普京（Vladimir Putin）準備派出代表團前往明斯克與烏克蘭代表團進行談判；然基輔一方仍未鬆口應允，基輔更開始向民眾發放槍枝，預計展開全城巷戰。2月26日，俄方表示基輔已拒絕和談，軍事行動將持續推進。然伴隨戰事持續，俄羅斯代表團已飛抵白俄羅斯，準備與烏克蘭展開談判，烏方代表團也同意在白俄邊界與俄方無條件展開談判，普京更於2月27日晚間表示，因北約的侵略性言論，「俄羅斯國家核威懾力量正處於高度戒備狀態。」

此一戰役爆發，出乎各方預料。綜觀如此大規模的閃電軍事行動，克里姆林宮應已籌備6月以上，只是未將其當成主要選項。由2021年11月以降的俄烏危機爭點觀之，俄方仍想訴諸談判解決烏克蘭問題，故向美國、北約提出一系列政治要求，包括書面保證拒絕烏克蘭加入北約、不在烏克蘭駐軍、不於烏克蘭部署中長程彈道飛彈等，卻遭北約延宕冷視，美國更是趁此炒作各種開戰日期與劇本；再加上烏克蘭右翼民兵於俄軍部分撤離後猛烈砲擊烏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更於2月19日的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大放厥詞，表示可能撕毀1994年的《布達佩斯安全保障備忘錄》（Budapest Memorandum on Security Assurances），讓烏克蘭重新擁核。以上種種新變數，皆在無形中降低了戰火門檻，並讓烏克蘭步步走向危險邊緣。

歸根結柢，這場衝突雖與俄羅斯處事強硬有關，烏克蘭積重難返的民粹政治、歐美置身事外的冷血炒作，卻同樣難辭其咎。而身陷類似困境的台海，恐也將在未來步此後塵。

首先，烏克蘭受美國擺弄滲透多年，先後爆發兩場顏色革命，最後僅餘「抗俄保烏」獨大為政壇主調；台灣則是自1949年兩岸分立後，便仰仗美國支持，並在中美博弈烈化、台獨勢力崛起等脈絡下，催化出「抗中保台」的民粹氛圍，不僅民進黨確立了長期執政優勢，國民黨亦打出「反共親美」論述，冀望能討好民意、延緩泡沫化趨勢。望眼望去，政壇已難容過往「反獨促統」的時代餘輝，有的只是日漸劇烈的反中競賽。

而回顧俄烏衝突起源，烏東危機堪為關鍵。2014年以降，烏克蘭雖已同俄羅斯、烏東兩處領導人簽署《明斯克協議》（Minsk Protocol），卻無法真正執行其中條款，包括立法給予東部兩州特殊自治地位、特赦烏東戰鬥人員、改善頓巴斯地區的人權狀況、批准頓巴斯經濟復甦與重建計劃等，原因便是國內反俄民粹高漲，迫使歷任領導人不僅不能「依法行政」，還須對烏東人民擺出強硬姿態，否則不僅連任無望，更可能於任內遭政敵驅趕下台。

由理性視角觀之，烏克蘭若要徹底斷開烏東泥淖、緩和俄烏關係，最佳選項便是直接承認烏東獨立，千年暗室一燈即明；然如前所述，烏克蘭的選票政治已被反俄民粹裹脅，就連給予烏東法律自治地位都寸步難行，更遑論承認此處獨立。2021年3月爆發的俄烏危機，便是澤連斯基分明民調低迷、卻又執意連任，故而調兵集結烏東邊界，炒作「武統」以成全自己的權欲薰心，結果間接釀成如今戰火，烏東兩處也走向「被獨立」的結局。

而台海又何嘗不是如此？若跳脫北京立場，以台灣本土政權視角觀之，要保有一定獨立空間、掌握發展契機，第一要務便是與北京保持友善關係，並且力促經貿、產業與人員密切交流，如此不僅能將區域衝突機率降到最低，也能維持民生發展水平；然如今島內「抗中保台」民粹湧動，「今日香港、明日台灣」成了選舉熱炒議題，「九二共識」則被打成「一國兩制」的先行試驗，就連國民黨都討論是否放棄對此論述的主張。往後的政治氛圍，恐怕僅剩愈發反中的集體張牙舞爪，不見過往互有共識的模糊狀態。

平心而論，由理性視角觀之，以台灣當今軍經實力而言，若要一勞永逸跳脫兩岸議題干擾、掌握發展契機，最理性選項便是主動提出統一時間表，要求啟動兩岸統一談判，在最大程度上確保往後的適應空間與制度安排；但正如烏克蘭不可能承認烏東獨立，亦難尊重其自治般，台灣就連要通過《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都能在2014年引爆「太陽花學運」，更遑論主動提出統一談判。

雖說中俄戰略文化不同，北京未必會如莫斯科般處事，但台灣眼下頻繁配合美國刺激北京，實與過往高調挑釁俄羅斯、欺凌烏東的烏克蘭並無二致。而基輔在耍鬧8年後，換得了烏東「被獨立」的苦果，台灣如此玩火自焚，恐也會在某日外力一錘定音下，換得「被統一」的唯一結局。

而如此後果，不僅是台灣與烏克蘭親手鑄成，美國亦是責無旁貸。

深挖台烏民粹政治土壤，底下滿是對美式「自由民主」話語的詭異執迷，若再說得更清晰，便是台烏皆對美元與美軍主導構建的後冷戰世界秩序，有著近乎「萬世一系」的忠誠信仰，認為時間注定永遠定格，歷史亦由此終結，美國的庇護將確保自己不受外力干擾。如此心態持續發酵，使得台烏忽略國際格局的變動可能，無視中俄提出的政治要求，徒視對方為虛張聲勢的「紙老虎」，一味緊抱美國大腿，甚至甘願被綁上戰車。簡言之，便是打從心底盲目相信美國虛無縹緲的「安全承諾」，故能如此肆無忌憚。

平心而論，冷戰結束初期，國際關係的軸心確實掌握在華盛頓手中，俄羅斯深受震盪療法所苦，更要應付蘇聯解體後的地緣震盪；中國經濟尚未迎來飛躍，更為融入國際體系，努力在各大場域釋出善意，對台海問題的模糊處理便為一例。但如今冷戰結束已有三十年，美國經歷了入侵中東的二十年空轉屠戮，平白耗費大量預算，對比中俄把握戰略發展機遇、各自成長，美元與美軍的獨大地位終在三方一進一退間，持續衰頹。

2021年8月，美軍宣布撤出阿富汗，卻還來不及全數撤離，便已目睹塔利班重回喀布爾。一日之間，急速起飛的直升機、匆忙焚毀的文件，場景恰似又一次的「西貢陷落」；但待到如今俄烏衝突爆發，時代大變局的主調才真正浮現：美國並非重演西貢時刻，而是正在走入自己的帝國餘輝。

而若說阿富汗的倉皇撤離，僅是側寫美國的力不從心，那麼俄烏衝突的爆發，便是正式宣告美元與美軍獨大體系的搖搖欲墜，世界所熟悉的後冷戰秩序由此終結，歷時數十年的「自由主義」革命，也將因烏克蘭起火，推動第一塊倒下的骨牌。眼下俄烏衝突雖在持續，卻終將在莫斯科一錘定音下終結，往後不僅北約難對烏克蘭施加影響，美國亦失去了在西線牽制俄羅斯的重要籌碼，故在可見未來內，國際博弈壓力將重點移向台海，東線未來勢必風波不斷。

然受中俄交好、美國衰退的變局基調影響，不論華盛頓如何努力，其都注定會在台海重演放棄阿富汗、烏克蘭的難堪戲碼；而台灣眼下一味攻擊內部「瀰漫失敗主義」，抨擊因俄烏衝突而質疑美國者「反美親中」，民進黨更是猛烈宣傳「台灣並非烏克蘭」、「美國更重視台灣」，顯然已是深陷民粹與崇美的雙重泥淖，不可自拔；即便有理性疑美者不隨民粹盲動，其也至多是高喊「保衛台灣靠自己」、「強化軍備迫在眉睫」，而非思考兩岸和解、啟動統一談判的可能。到頭來，終是未察時代變局，與島內多數盲信美國者無異，面對山雨欲來依舊自棄主體。

如此發展，烏克蘭的前車之鑑，台灣不僅未能識明，還會暴虎馮河執意向前，在這條未走之路上無謂狂飆，直到抵達相同的宿命終點：一錘定音、美國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