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每一座被文明染指的沙灘上的所擱淺的漂流物。我在潮間帶撿過香菸、酒瓶、不知名的膠質球狀物、藍白拖鞋、也許踩在某個孤立在海島監獄中的囚犯的排泄物上。如今,一輛火車與車廂躺臥在沙灘上,撒出的鋁箔紙包裝的巧克力隨著浪花進退載浮。
一覺醒來,地獄之門開啟。擱淺的火車、撒落的巧克力,沒什麼。
我從潮間帶拾起受潮的資本主義迫害下的某個非洲人的勞動成果,拾起貼上價碼與符號的感情。拾起、拾起,拾起他人的等待。
狗不能吃巧克力。海洋生物可以嗎?大海並非什麼祭品都接受,那些被吐出來的,不需要的,擱淺在此。
「你需要幫助嗎?」低沉的嗓音傳來,在我打算翻入車廂前。我的視線循著聲音望去,一名穿著黑色立領制服的中年人,站在車頭盯著我。
「你出軌了。」我隔著潮水聲喊向男子。
「我知道。」男子喊回來。
「請你離開。」
「我出軌了。」
「我知道。」
男子沒有回應。我從車廂內撈起一塊沒受潮的巧克力,拆開包裝咬了一口。杏仁口味。
「嘿,住手,這不是你的財產。」男子一路跳過列車之間的縫隙,朝我跑來。
「你每在海灘上停留一天,就必須給我一塊巧克力。」
「你有什麼資格?」
「我是燈塔管理員。」我指了指身後懸崖上的燈塔。「擱淺在沙灘上的,屬於國際海運安全協會的財產。一天收你一塊巧克力很便宜了。」
「你可以先拿走那些撒在海灘上的。」
「那不是我能決定的。」
「誰決定?」男人氣喘吁吁的跳到我面前。「我要見你的主管。」
「大海。」
「誰?」
「大海決定。」我揉搓太陽穴,放慢語速解釋。「大海決定帶走什麼,留下什麼。也許明天這些巧克力就在另一座沙灘上,也許繼續漂流在海上。」
「我的火車...」
「大海會決定。」
「那我該怎麼辦?」
「離開這裡。」我懷疑自己為何要說第二次。
「也許,你的燈塔內,有通訊裝置吧?」男子雙手伸向我索求。
「你不能靠近。」我迅速退開,保持距離,掏出手槍。「那是我的燈塔。」
「我需要幫忙。」男子的雙手指向車頭,又指向車廂。「我的火車,我的巧克力,我想要離開這裡。」
「我無法幫助你。」我的目光和槍口沒離開男子,慢慢後退,跳下車箱。「我只是個燈塔管理員。」
「我知道。」男子在車廂上對著慢慢退向燈塔的我喊著。「你也離不開這裡。」
我退回台階,退回燈塔,爬回瞭望室。看著男子背靠著火車,穿著皮靴的雙腳陷入沙內,試圖將火車頭推回海上。潮水侵蝕他的襪子、鞋子。他讓自己陷入沙地中。
我為自己泡了杯咖啡,紀錄溫度、濕度,和時間。
燈塔日記:16:13分,一台載滿巧克力的列車擱淺在西岸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