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小月
(一)角落裡
起始篇章就是在喝酒。厝外頭的門簷廊下,比起家裡,它還更鄰近馬路,灰紅相間人行磚、不遠處有座圓形的水溝孔蓋,顯然地屬公家,但若不作他想,光看這群老男人在此窩聚安適,有燈有電扇(更重要是還有酒可以喝),曹大哥桌子靠厝腳,小賴哥身下椅子疊一堆,一次坐個兩三張,比坐還更坐,加深了他們賴在這裡的形象。這個男人窩只屬於他們,有點戶外,或許有點法外,從家中游離出來,多喝了兩杯後也會游離出這個主流現世,
「政治不能聊,宗教不能聊,只能聊女生。」自知著要避開這些敏感又傷神的話題,不為了秉持什麼中立正確,全因平時早已胡天說地,講到太沒節制,所以才在一個不曉得是趁醉還是趁沒醉的當頭,撂下這番言論。言論之下,無論醒醉,反正初衷都是本於同樣的胡說,只為說而說出口,
「幾杯高粱下肚,曹大哥的規定理所當然地被拋諸腦後。」到頭來他們還是配著酒,把方才出口的話又吞落回去。
笑也笑過了,大可不必替這番縮在社會邊角的自私自語負上責任,黃湯下肚,他們溢出社會邊界,才能歡喜做自己,既談女人也談政治,多少畫點唬爛,有些說大話的嫌疑,因為不吐不快。男人一老,還能夠逞口舌的場合剩的不多了,他們有著故舊傳承下來的主流陽剛認同,如今卻窩囊在一具非主流的殘破身體,過著一段位處陽剛末梢的暮年人生;影片的起始篇章,一丁半點殘存瓶底的高粱在曹大哥和友人之間推來讓去,順便捎上一些故意故意的玩笑話,擠兌它即使殘存卻尚能擁有的剩餘價值。
(二)剩下的
遲暮男人只管閒嗑聊,尤其是現在身體不好了,想提起國家政治,講些大的議題、大的觀點,抒發一下胸臆抱負,說到以年齡分層的各個選舉族群:「你這個年紀喔,七十到七十九歲的人,」小賴哥話還沒說滿,還來不及鼓足他的憤慨,旁邊差不多年紀的友人淡淡地說聲:「沒用了啦。」老人家沒效了,倘若他們再年輕點,或許還很是個時宜的插嘴,自嘲自損,要緊是能連帶地滅滅鄰旁朋友說大話前的威風,但如今無奈的是,這話真的太過適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