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這篇文的此時此刻,我人正在蘭嶼的漁人部落。
現在是六月六日的晚上六點,飛魚媽的晚餐似乎還沒煮好(但我好餓哦)。強勁的西南風源源不斷的吹進屋子裡,探頭看了一下,厚厚的雲層正壓著灰霧霧的天空,我猜今晚又看不到星星。
這一切都要從五月中說起。
某個熬夜打報告的晚上我突然想起去年暑假有一件未完成的願望清單──去蘭嶼打工換宿。於是旋即放下手邊的報告,火速上網搜尋今年有在招募「小幫手」的店家,然後開始撰寫履歷投遞。隔天,老闆回覆我的訊息,今年有缺額的只剩下六月份。我打開行事曆看了一下,猶豫了五分鐘,我決定去了。
六月二日的一早,雖然臺大的學期尚未結束,但體內躁動的靈魂把我趕上了開往台東的火車,離開還前對著窗外murmur了一句:「幹我真的好討厭台北。」不過下一次再回到討人厭的台北,大概也是七月的事了。
因為前兩天連續的期末轟炸再加上早起,我大概看起來很狼狽,但還是乖乖地打開電腦,在火車開到台東前打完了我的國文期末考。我將To-Do List上對應的欄位打了勾勾,接著揹著行李,扛著剩下的兩科期末加上七份作業還有一個家教跟兩個剛買的線上課程,就這樣下了火車趕上船,來到蘭嶼。
身為一個害怕人生不成功的臭肥宅,我所期待的未來當然是賺大錢光宗耀祖,於是大學除了宅在宿舍看電影以外,總是在各種活動、專案、社團與GPA之間忙得暈頭轉向,深怕一個不小心錯過了什麼,我的人生會就此萬劫不復。我會買不起台北的房子,也許也養不起孩子,甚至沒有朋友,最後變成孤單落魄的下流老人。
前幾天,我在廚房看另一個老闆男哥在殺魚,他一邊跟我聊天,說聽說臺大有很多社團,問我有沒有加什麼社團。我有點尷尬又不好意思地說,我是「社會創新社」的。見他一臉疑惑,我補充:「就是關注一些社會上的議題,然後設計一些創新的方法想辦法讓世界變得更好。」語畢,看到男哥沒有接話,我尷尬地說:「很無聊齁!」男哥說:「不會啦很適合你們這樣的呀!但是齁……我們這裡的人就比較簡單啦!我們也會看社會新聞,但就是了解而已,沒有像你們這樣這麼深入。我們的生活比較單純一點啦!」男哥一邊說一邊把手上剝好的魚皮吊起來,說是要做標本的。
那句話我沒有多想,但昨天睡覺的時候突然想起男哥口中的「簡單」。今天是我登島的第五天,我好像有點懂那種簡單是什麼意思了。
我現在躺在「家裡」的沙發上,飛魚媽在旁邊跟我說他還有一個跟我一樣大的帥兒子暑假會回來;昨天老闆超哥看到我打報告打到倒在沙發上睡著,就幫我喬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要我趕快休息(還在凌晨三點幫我煮泡麵)。這裡的人和風景都一樣可愛迷人,冷氣壞了就爬上屋頂去敲敲打打;想吃魚就開船去打魚;冰箱裡總是像個無底洞一樣塞滿剩菜還有飛魚媽煮的冰紅茶。每天除了工作以外,就是在看海(或是在海裡)。
應該和夏天黏膩的風無關,但我總有一種被蘭嶼黏住的感覺。
男哥說的簡單大概是這種感覺吧。台北的空氣讓人覺得很慌張,我總是覺得很匆忙又空虛,每天都忙的要死但回過頭看又好像也只是在瞎忙。在台北,我對未來只有一種想像,對成功的生活只有一種定義,總是有無窮無盡的夢想與物慾要追尋跟填補。但踩在蘭嶼的這片土地上,我好像可以看到未來更多種可能的樣子了。也許就這樣吹吹風,踩著礁岩踏踏浪,就這樣「虛度」一生也不錯,什麼改變世界的鬼東西就交給別人去做吧!
關於對未來的期待,我覺得我不應該再說出像是當律師或賺大錢這種具體的回答,踩在蘭嶼土地上的此刻,我只想讓它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像很小很小的時候想著長大的畫面一樣。我想應該要有一片很藍的海,家人、摯友環繞,也許可以每半年換一個城市住,感受不一樣的生活。大概就是先這樣吧,也許明天早上看著那片拍著浪的海,我又會有不一樣的期待,但我希望那都只是大概,沒有很確定也沒有一定要,沒有誰非做什麼不可,我喜歡蘭嶼自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