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現代主義-意識形態的意識形態?

2022/07/12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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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後現代提出的「文本愉悅」,帕索里尼馬上於六十年代提出嚴正反駁,這位義大利詩人導演,認為後現代主義只是已開發國家於後工業時代「菁英語言的不斷更新」,他尋求是泥土草根「不可分析的生命力」,是人民「從底層而上的革命」。

前言

面對後現代主義半世紀以來指責他人都是意識形態,許多當代學者開始探索,後現代五十年前理論基礎,「作者之死」、「文本愉悅」、「真實效應」,與其作為「中立科學」、「學術方法」,難道本身不就是意識形態的極致嗎?
面對後現代七十年代提出的「作者之死」,德勒茲(Gilles Deleuze)馬上於八十年代初,即面對電影學生表明,電影創作如同所有創作,都在於生存危機的「緊急狀態」(urgence),創作是一種「思考」(pensée)、是一種「抵抗」(résistance),我們可說面對自認永恆的菁英語言,作者是一種置死地而復生
面對後現代提出的「真實效應」,法國政治哲學家洪席耶(Jacques Rancière),於新世紀肇始,以二十年時間,不斷嚴厲批判羅蘭·巴特提出的學術理論,認為文學中出現的無意義日常物品,完全不是後現代所認定的「頑強殘渣」(résidu résistant),反而是翻轉菁英敘事結構的革新動能,開啟人造藝術與自然現實的豐富接觸-「平凡為美,如真實痕跡」。
面對後現代提出的「文本愉悅」,帕索里尼馬上於六十年代提出嚴正反駁,這位義大利詩人導演,認為後現代主義只是已開發國家於後工業時代「菁英語言的不斷更新」,他尋求是泥土草根「不可分析的生命力」,是人民「從底層而上的革命」。繼承帕索里尼的思想,義大利哲學家阿甘本(Giorgio Agamben)則以橫跨近二十年、九本終身傑作《牲人》(Homo Sacer : L'intégrale (1998-2015)),探討西方語言的菁英結構,而人民如何在菁英結構下,作為一種倖存
二十一世界肇始,洪席耶和阿甘本都不約而同,尋求與華特·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思想同盟,作為批判金玉其外後現代理論,良藥苦口的當代思想。

班雅明-「政治美學化」,作為法西斯藝術機構

於納粹的追捕之下,流亡的猶太思想家,班雅明,不斷思索二十世紀的法西斯思想來源,研究為何在最專制的極權國家,藝術卻可能是最前衛?如同今天我們可以研究毛澤東下的文化大革命,班雅明研究的是在「領袖」(Duce)墨索里尼旗下的藝術機構,如何將馬里內蒂(Filippo Tommaso Marinetti)視為至高導師,實踐其〈未來主義宣言〉:「我們榮耀戰爭,軍國主義、愛國主義、無政府主義的破壞,致命的理想,這是世界的唯一解藥。我們鄙視女人。」比前衛還前衛,比暴力還暴力,法西斯淋漓盡致實現了「為藝術而藝術」(l’art pour l’art),班雅明定義其為「切斷所有社會關係」的一種菁英「負面神學」(théologie négative),班雅明將此定義為「政治美學化」(esthétisation de la politique),意旨政權機構效法美學至上,與藝術一齊百無禁忌,一同展現菁英的無上權力。如此法西斯與美學主義的琴瑟和鳴,我們可在帕索里尼《索多瑪120天》(Salò o le 120 giornate di Sodoma)看到讓人瞠目作舌的性虐待、酷刑與分屍的歷史可考例子,藝術如何可能結合權力,推向百無禁忌的極致。

洪席耶-菁英語言,作為錯誤承擔

藝術結合政權,展示無上權力,也是洪席耶最近幾年一直在思考的主題。若班雅明研究法西斯底下未來主義至上的後果承擔,洪席耶則在2020年以《景色時代-美學革命之起源》(Le temps du paysage. Aux origines de la révolution esthétique),研究法國極致完美的凡爾賽花園,如何導致法國大革命爆發。以「絕對理性」(absolutisme)的思想,法國太陽王路易十四結合當時的藝術菁英,創造抽象唯美、廣達八百個足球場的花園,表面上是「為藝術而藝術」的優美情操,實際上卻是展現震攝人心的至高權力。研究指出,絕對主義的文學藝術,「讓兩個世紀的人民噤聲」。面對凡爾賽花園展現無上抽象唯美,德國哲學家康德思慮另一種美學的可能,與其以藝術展現至高權力,康德以英國的幽深林木庭園為靈感,思索藝術如何可能連結自然,作為一種哲學沉思。若說凡爾賽花園,引爆了法國大革命,卻也啟發了康德思考藝術,與其以藝術表現「精神征服自然」,卻更能呈現「精神結合自然」如此開啟了德國狂飆文學、法國現實文學與攝影、電影藝術的誕生。菁英語言的真正特性,不在其自身完美,而在於其本身不完美,可以改變,自覺不自覺、自願不自願,作為一種錯誤承擔,如凡爾賽花園,成為法國大革命的脈絡,成為人民公園。

阿甘本-安那其,作為法西斯

以班雅明提出的「政治美學化」,洪席耶往前延伸,研究法國大革命之前,「絕對主義」如何激發康德自然美學,阿甘本往後延伸,探索「無政府主義」於當代研究的挪用或者濫用。對比華語語境,很多學者將anarchy 翻譯成甜美浪漫的「安那其」,阿甘本則不斷提醒,「無政府主義」不見得是學院菁英想像的美麗烏托邦。
阿甘本研究班雅明宛如謎語的名言-「最無政府主義的,是中產階級。」這其實和他的「政治美學化」概念相連,掌握權力的中產階級菁英,當然更有機會和能力,以美學至上為理由,表現百無禁忌,一種「無政府主義」,用以展現無上權力。這種以菁英階級無限自由之名的「權力無政府」,如同法西斯完美結合未來主義,完全與歷史上被打壓的「人民無政府」相反。
真正的無政府,是一種菁英結構下的倖存。面對頂層菁英的「政治美學化」,班雅明提出底層人民的「藝術政治化」(politisation de l’art)作為回應,意指超越抽象的純粹美學主義,將藝術和社會結合,即使以不純為代價。阿甘本更提出,於「資本主義作為一種宗教」下,追求一種超越權力結構的「不適宜」(inapproprié),以「無為」(désœuvrement)作為一種面向開放的創造。洪席耶則在其2022年最新著作-《不光榮三十年-政治場景》(Les trente inglorieuses - Scènes politiques),提出對抗「烏托邦絕對化」,不管那是資本主義信仰、共產主義信仰還是絕對理性,以看似不完美的人民話語,代替自認完美的菁英語言。
洪席耶雖與阿甘本學術上相對,但都不約而與班雅明同謀,批判菁英語言至上,提出「藝術政治化」的方法。當今若以五十年前爭議的後現代主義-「作者之死」、「文本愉悅」,「真實效應」,指責他人都是意識形態,不斷以甜美的安那其,當作烏托邦空頭支票,可能為班雅明批判的空無神學,無限上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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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三千年發展的菁英美學主義論述,如何成為問題本身?本計畫企圖以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的精神,以「反抗」《詩學》千年演變思潮,一個當代自發工作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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