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朗的季節,計畫以火車帶老爸出去走走。
非假日的午後,車廂裡人不多,第二次和老爸並肩坐在火車裡,這樣的畫面不知在往後的日子裡還會出現幾次?
這日的目的是帶老爸去汐止參觀我的油畫班剛舉辦的小型畫展。老爸退休後開始學書法,後來也學習各類型畫作,三年前老爸的記憶開始退化,但他一心想將自己一生三十幾件滿意的作品呈現在大眾面前,為了一圓他的心願,我們全家總動員,籌辦了一場以老爸為主軸的家族聯展──「臻愛基隆‧藝載玉山」,當時在文化中心熱鬧登場,連市長都獲邀前來致詞。我想起之前接受《聯合報》記者吳淑君採訪時所說的,希望這珍貴的記憶能在老爸的腦海中留存得久久遠遠。
2017年Vina自己親手設計和編輯的「臻愛基隆‧藝載玉山」家族聯展邀請函,摺頁第ㄧ二七八頁
2017年Vina自己親手設計和編輯的「臻愛基隆‧藝載玉山」家族聯展邀請函,摺頁第三四五六頁
如今老爸的體力和腦力每況愈下,這兩年來總是日夜不分,經常半夜偷跑去店裡,搞得人仰馬翻,老媽因而想把老爸送進安養院。去年老媽摔斷腿,不得不請看護來幫忙,多了人手,老爸得以安然留在家裡。
「爸,你和老媽現在不會吵架了,對嗎?」我關心地問老爸。「阮敢有冤家?阮攏在冤啥?」老爸一臉莫名地看著我。原來老爸把不愉快的事全忘光了,這樣也好。我不禁納悶起來,將來自己老了,是要像老媽一樣頭腦清楚明白但盡想些痛苦的往事好呢?還是要像老爸一樣失智了但只留快樂的回憶?
我注視著車門上的跑馬燈,提醒老爸下一站就是汐止。「我卡早讀基隆省中時都要走路去汐止讀冊,彼陣日本人都不給阮坐火車,連老師嘛袂當坐,不過老師會當騎孔明車。」老爸對日治時代上學的記憶特別深刻,就像唱盤上旋轉的黑膠唱片,當音軌滑入他的童年往事,就會一直悠悠傳唱,而且重複跳針。
逛完畫展、拍照留念後,老爸已急著要回家,結束了我們短暫的半日遊。「老闆今天去哪裡玩?」回到家看護問老爸。「阿哉,袂記得!」我的天,這麼快就忘記了!「那誰帶你出去呢?」看護繼續問,我膽戰心驚地等著回答。
「我查某囝啦!」老爸開心笑著說。
我鬆了一口氣,幸好老爸還認得我,雖然快二十歲才真正回家和父親有所接近,但畢竟血濃於水,實際相處後多少還是能體認父女間的親情之愛。我要和老爸的遺忘賽跑,努力跑在前頭,趁他還沒忘掉我之前,多帶老爸出去走走,不留任何遺憾才好。
2018年10月在汐止文化中心舉辦的小型師生聯展,我的兩幅油畫作品:石與溪的對話(左)和老梅石槽(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