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5分鐘看診一位病患，久了也是會累的
2022/07/31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多年前，中部有一位小有名氣的皮膚科醫生小陳，因漏未申報執行業務所得，被國稅局補稅及處罰，共計1,000多萬元。經由我們共同的好友介紹，在一次飯局中，我聽他娓娓道來事情的始末。才發現，原來，在台灣還是有不少地方，稅捐稽徵機關的稅務調查程序，還是有相當大進步的空間。
一場天馬行空的推估
坦白講，1,000多萬，對小陳而言，不是一個特別驚人的數字。小陳也承認，他當年未申報執行業務所得，確實是一時鬼迷心竅，他願意補稅，並且接受適當的處罰。他真正在意的，其實是國稅局的調查方式。讓他覺得，無端背上莫須有的黑鍋。
因為，國稅局以小陳的診所當年度未設帳為由，在扣除例假日後，核定小陳當年度看診天數為300天。但實際上，小陳當年度有三次出國參與研討會的紀錄。國稅局其實只要發文給入出國移民署，就可以輕鬆調閱小陳的出、入境紀錄。
如果只是認為，「當事人如果確實有出國，他自己就會主動向國稅局說明此事」，那人民免不了就會把國稅局的公文書，當作僅具參考性質，這反而會減損人民對公文書理應合法正確的信賴感。
其次，診所張貼的營業時間，雖然是從下午2時至晚上9時，共計7小時。但沒有人可以連續工作7小時，中間還須扣除晚上用餐及休息時間。因此，實際看診時間，僅剩下5.5小時。
本案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國稅局的查核人員，於某一日下午6時至6時半，派員至診所實地訪查，發現小陳「每5分鐘可以看診一位病患」。在這短暫的半小時中，共計有20位病患陸續掛號。國稅局因而以每天看診5.5小時（即330分鐘），除以每5分鐘看診一位病患，進而推估每天可看診66人，即據以核算小陳的執行業務所得。
但稍有工作經驗的人，一定可以看得出來，國稅局直接以小陳診所每天的最大可能產出，來核定實際看診人數，明顯不符合一般經驗法則。因為一般病患的就診習慣，特別是名醫診所，大多在開始掛號的初期，就已經掛好號。所以初期的掛號人數，與加計後來臨時現場掛號的全部就診人數，並無太大差異。
國稅局直接推估晚上3小時會有36位病患，同時認定每一個工作天都會有相同的就診人數，似乎就等同認定，無論晴天、雨天、颱風天，小陳每天都會有看不完的病患。而診所的看診流程，也從來不會有任何突發狀況發生，進而延宕病患掛號與看診的時程。
換句話說，國稅局的推估方式，是以生產線的最大產能來計算。但醫生不是機器，醫生也會疲憊。隨著工作時間增加，工作效率往往會遞減。也因此，小陳的實際看診率，恐怕沒那麼高。
上述這種天馬行空的推估課稅，如果擺在現在，發生的機率恐怕較低。
推計課稅的方法要切近實額
因為在立法院於民國105年通過的「納稅者權利保護法」中，針對稅捐稽徵實務經常仰賴的推估課稅，在適用條件上，已經有特別規定。在納稅義務人違反協力義務，或經稽徵機關調查仍不能確定或調查費用過鉅時，為了維護課稅公平原則，稽徵機關對於課稅基礎，仍得採用推估的方式進行課稅（又稱「推計課稅」）。
但推計課稅前提是，稽徵機關應斟酌與推計具有關聯性的一切重要事項，依合理客觀的程序，以及適切的方法進行。此外，在各種推計課稅的方法選擇上，稽徵機關應該依照最能切近實額的方法來操作。
回到小陳的案件，由於國稅局在本案中，並未詳細斟酌，與本案推計具有關聯性的一切重要事項，例如：小陳每日看診的時間是否都相同？每天究竟何時開始掛號？何時開始看診？病患是否隨時都可掛號？隨時都可看診？每天的休息時間是否相同？是否已扣除休息時間？因而，本案到了行政訴訟的階段，法院即撤銷原處分，並發回國稅局另為決定。最後，1,000多萬元的本稅及罰鍰，在經過國稅局詳盡查證後，打了6折，以600多萬元結案。
多年後，在一個餐會上，我再次遇到小陳。他告訴我，在那次事件後，他下定決定轉行，改投入生醫產業，賣起保養品。
因為，贏了官司，但國稅局之後來訪查的頻率就增加了。
我說：「他們應該是怕再次推計錯誤吧！」
小陳悠悠地回答我：「你真的覺得是這樣嗎？」
我們兩人轉頭對看，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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