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紙x廁所x害羞得不敢說話
謝猛是我在國中時期最第一個認識的朋友,他長得高高瘦瘦的,平日裡不多話,總是看他拿著一本書在看,或是一本小筆記本再寫著什麼東西,十分像是教室角落裡的一棵多肉植物,不用特別管他也可以長得不錯,唯一有機會可以看到比較動態的謝猛,大概就是體育課打籃球的時候,雖然我不太喜歡打籃球,也不喜歡愛打籃球的人,但偶爾看謝猛在球場上與平時反差的樣子,還是會覺得挺有趣的。
某次換座位時謝猛坐在我隔壁,交換過幾次讀書心得的我們其實還挺有話聊的,那時我才知道每次他拿著寫筆記本在寫的東西居然是「詩」!他想當詩人,我想當作家,這樣的創作魂不知不覺讓我們的情感更上一層樓。
有一次林牧媛對我說:「你怎麼可以跟各種不同類型的人當朋友啊?而且通常都還是怪怪的人!」
「確實耶!畢竟你也是怪怪的人!」於是我就被林牧媛狠狠踹了小腿肌。
為何林牧媛會覺得謝猛很奇怪?我想應該是謝猛每次跟女生講話都會突然跑走,不曉得是害羞還是褲子太緊,起了生理反應,仔細想想這個行為確實也滿奇怪的,但每個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些事情不知道怎麼應對,謝猛大概就是不知道怎麼應對女生,我就是不知道怎麼應對我的家人。
禮拜三的課是一週中最輕鬆的,第一節地理課、第二節國文課、第三節表演藝術、第四節數學課,下午就是班會、社團活動等等快樂的自習時間,也是我跟謝猛會切磋寫作的時刻!每個禮拜二晚上我都會花很多時間在寫作上,導致我今天一早的地理課就開始罰站。
罰站是一種俯視全班的機制,老師在講台上口沫橫飛,第一節課的同學們總是昏昏欲睡,在青春期這種最適合睡覺的年華,被迫早上八點要接受政府覺得我們應該接受的教育實在是酷刑!有的同學低著頭打盹、有的同學低著頭打電動、有的同學跟林牧媛一樣發慌到開始在課本上畫畫,也有一些認真上課的同學,也不曉得是否真的有吸收課堂的知識,總之點頭就能讓老師繼續在台上口沫橫飛,這種「點頭」同學,就是講台上的師長最大的安全感。
謝猛通常上課時都會認真抄筆記,畢竟通常我都會跟他借來拷貝一份,但今天他似乎不太舒服,臉色蒼白的像是站在浮冰上無助的北極熊。
「猛你怎麼了?」我小聲的問。
「我的肚子很不舒服…」謝猛用著氣音說著,但根本沒有比較小聲,於是地理老師就把目光轉移到我和謝猛身上。
「路禹軒!罰站為什麼還可以講話!」
「老師!因為我是用雙腿站著!不是雙唇!」我一本正經地回答老師字面上的呈現,老師也用著領悟了自己言語上的失誤卻還是得教訓不受教學生的複雜神情醞釀著一句說不出來的話。
於是我又接著說道:「老師!謝猛身體不舒服,我在關心他而已!」
本來還想多補個幾句話來責備我的老師啜了一口保溫杯裡的水,重新管理表情之後說著:「謝猛,如果真的不舒服就去保健室休息,別硬撐!」
謝猛只是點點頭,表情略顯尷尬的再次把目光拋回課本上呆滯著。
「你不舒服就去休息,幹嘛硬撐!」
「不然我去一下廁所好了!你別張揚!」
於是謝猛孱弱的撐起身子,用著彷彿剛重量訓練結束的步伐,緩緩地走出教室,我也只好把心思和目光都放在坐在我前方正在畫畫的林牧媛的課本上,他已經快把整本社會課本畫成一部全新蠟筆小新劇場版的宣傳海報了!只不過我的專注似乎引起了地理老師的再次注意,後來我就跟林牧媛一起罰站到下課了。
第二堂國文課,老師是個正經八百的老太太,平常上課也不太點名的,走進教室之後就開始了他的演出,幾乎佔了一節課的我和林牧媛,突然坐下來之後反而有點不習慣,我們就開始看著窗外打籃球的學長姐,當我讚嘆著黑長直馬尾的美好時,林牧媛突然意識到謝猛沒有回教室。
「欸!禹軒!謝猛他沒有回來教室耶!」
「他去保健室睡覺了吧?」
「但剛剛我去保健室拿痠痛貼布的時候沒有看到他啊?」
「你為什麼要拿痠痛貼布?」
「還不是因為你沈迷我的畫作!害我罰站一節課!」
「沈迷?我是看你的行為太白癡!」
「你想打架是不是!」
於是越吵越大聲的我們又被國文老師罰站一節課,而這節課謝猛依然是沒有回來,畢竟翹課是人之常情,或許他早已滲透到學長姐之中打籃球,度過他美好的蹺課時光。
第三堂課需要到視聽教室,通常這種跟升學考試無關的科目對學生來說都是補眠或是背單字、補作業的課程,說起來難得有一堂課可以稍微把目光從沈重的升學壓力中轉移,同學們卻還是把這堂課拿來彌補所謂「主科」的作業或是進度,雖然教育的制度跟國家發展環環相扣,但設計出如此奴性的教育體制,不曉得是身為華人的悲哀,還是所謂的社會精英有意無意地想要限制後輩的思維模式,這些都由不得我們每個獨立的個體做揣測,畢竟不知不覺中,每個人都會朝著社會的集體意識前進,就像講台上口沫橫飛的師長們,有些人把老師當成一份工作、有人志在教育,學生們有些人自暴自棄、有些人盲目遵從、有些人忠於自我,至少這堂表演藝術課程,彷彿就是「課表上應該有一堂課程,讓學生們覺得自己也受過藝術的訓練。」,我們作個樣子,讓所有人看起來都「好像是」。
我也是那個不理課堂進行的人,雖然不論所謂主科或是藝能科我都是,在課堂上寫著小說,看著打著瞌睡的林牧媛一直以來都是我最享受的時光,雖然我們出身在不同背景,卻能在同一間教室裡相遇,學校生活就是如此的,從小到大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自己決定,只好試著讓自己活在不能改變的世界裡,然後盡可能地不讓世界改變自己。
上課與下課的鐘聲聽起來並沒有不一樣,但是沈悶變得歡騰、歡騰變得沈悶的底噪還是很鮮明的,只是短短的十分鐘,在校園裡可能就會有約著上廁所的同學們、趕路前往下一間教室的同學們、趁著機會補眠或是補作業的同學們,當然也有下課十分鐘短短的戀愛經驗,而我就是那個,會在第四節數學課之前去找老大報到的人,老大是我們班的數學老師,也是我的人生導師,數學課也是少有的我會專注的課程,數學如果是生活應用十分有趣,但變成考科之後就需要佔用我許多時間,於是認真上課就成為我平時偷懶的前置作業。
謝猛在數學課上也十分認真,除了跟他切錯寫作之外,最常跟他討論的課業就是數學,只不過今天總是覺得旁邊的座位空空的…
「欸!禹軒!謝猛還是沒有回到教室耶!」林牧媛突然轉過身來說著,此時我也才把餘光瞄到謝猛桌上的衛生紙,仔細想想當初他離開教室的原因不就是肚子不舒服嗎…
「這傢伙…應該不會是忘記帶衛生紙卡在廁所吧…」我心裡暗自揣測,但不安的情緒突然蔓延開來,直到講台上的老大注意到正在竊竊私語的我和林牧媛。
「路禹軒!林牧媛!你們兩個怎麼在偷偷聊天!」老大詼諧的聲音引起了班上同學的喧嘩,那種男生愛女生的嘲諷隨著視線掃過來,林牧媛也害臊的突然轉身,而我…
「老大!我想大便!」語畢,我立刻拿著謝猛桌上的衛生紙衝出教室,留下驚恐的老大與班上同學們,以及似乎也明白謝猛遭遇的林牧媛。
當初剛入學時認識和謝猛以及林牧媛三個人到處晃了晃校園,害臊的謝猛還有長得可愛但話多的林牧媛帶著恐懼與不安走在陌生的地方,我們三個最大的共通點都是討厭人群,所以學校越是角落、越是偏僻的地方越得我們的喜愛,也因如此就不難推測謝猛這傢伙如果想上大號,一定會選擇學校最偏僻的那間廁所!
學校不大,但從教室跑到那間偏僻的廁所也需要花上五分鐘,一進到廁所我便開始推著每一間的門,說著:「謝猛!你在的話就回答我一聲!」
推到最後一間廁所門,門上還貼著「掃具間」,在緊閉的門板對面我聽見了默默哭泣著的謝猛:「你終於來救我了!我等了你三個小時!」
他的啜泣聲隨著我把衛生紙投擲進廁所間內變成一陣沖水聲,不久後看著可憐兮兮的謝猛從擺滿了掃具的小空間裡走了出來,雖然樣子看起來十分狼狽,但我不曉得用了多大的力氣憋笑。
回到教室的路上謝猛不斷叮嚀我不可以把他沒帶衛生紙去大便的事情張揚出去,我緩緩了點了頭,醞釀著未來某天一定要在小說裡揭露這件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