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黑色夾腳拖鞋步向大廈頂樓,樓梯間狹窄悶熱,潮濕空氣混著一點土味。拉開生鏽的鐵門閂後,斗大日頭,強光撲得睜不開眼。待適應後,只見高溫擰住水氣,呈現宛若水波般,若有似無,迷幻的流動。
身著的藍色背心,胸前被汗水浸溼,與下襬有了顯著色差。我走到矮牆邊探頭往下看,突然被人狠狠地從背後推了一把。
下個場景,切換在兩塊巨石間,我的四肢被鐵鍊纏繞綁縛。石塊發出低沉喀喀聲,開始向中央聚攏滾動,我無法施力掙脫,遂任其緩緩輾壓,接著耳中傳來骨頭開裂的聲響,像被拆解的玻璃,在碎裂數片裡相互投射,猶如兒時在眼前轉動的萬花筒。
這幾日憶起從前常做的夢及一些古怪想法。夢裡沒有疼痛感,只覺壓迫與急躁。
第二個夢境是自己正用力的前後磨壓上下排牙齒,感覺某些牙齒,處於幾近斷裂的臨界點。有些時候牙齒真給繃斷了,便從夢裡驚醒,伸手扳了扳,確定虛驚一場,才又睡去。
這樣的夢重複數次,每次都在牙根將斷之際驚醒過來,但總無一次見血。惟獨最後一次那場夢例外。那次夢到所有牙都被磨斷了,滿口鮮血不斷流淌而出,血的顏色紅得出奇。
後來聽說,至親之人將死,會夢到斷牙流血。
這兩個夢境,已數年不曾再有。高中到大學期間,倒像隔壁鄰居家的阿姨,時不時就自作主張地拉開家門,與你寒暄兩句。初起夢的模糊,零零碎碎。後來因反覆同樣的情節,拼湊下記憶鮮明,至今未忘。
我又聽說,人其實能預知未來。只是年歲漸長,心思複雜,能力便慢慢失去。
有幾分相信,是因為從前每隔一段時日,當做了某件事,說了某句話,看到某些畫面時,會有一種以前做過、說過或看過的強烈感受,那和重複做一件事的感覺完全不同。曾問過身旁的朋友,不少人也有同樣經驗。
我也常想,人在夜晚睡著的那七、八個鐘頭,有時若不做夢,一霎那便至清晨。七、八個鐘頭如一瞬。倘若人死去,同樣是知覺的剝奪,只是那樣的失去,時間長達永恆。如同人睡去般,既永恆,又為一瞬。那樣的感受,到底如何?
少年時的想像,幾年後,發現原來不只有我這麼想。日本著名恐怖漫畫家伊藤潤二的某一篇章,名曰〈長夢〉,講的似乎就是這件事。
沒什麼邏輯,任腦袋轉著,轉到些奇怪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