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望禪師丁小記

望禪師丁，字月半，歐羅巴籍。六百年前祖以寵佞游藝法蘭西宮廷，炙手可熱。庚午 (1860)，普法戰爭爆發，拿破崙三世敗亡，族裔遂散落民間。 未幾，流寓東土，ㄔ亍島國。以陸路遷徙故，習印度之佛法，染中國之詩書，尤深臨濟，頗好俳韻。

憶自丙戌 (2005) 隆冬，余甫卸戎甲，將負笈上庠。日晚，過士林 ，偶於人海踵肩之隙，見望禪師坐關中。師體甚小，一掌盈握，弱不禁風。舊時王孫，尋常百姓，奇氣漸委，還如籠兔。余心憐之，遂請以供養焉。

禪師始則甚小，不數月而大，大而後能與余談禪說詩。惟師不喜絲竹，尤恨飲酒，每以不屑教規予以為「亡國之兆、敗家之徵，君子亦惟遠之也已」。予竊知禪師里貫，憫其鄉思國恨，遂掩而獨飲焉。

禪師好題詠，善步韻。每心狂於技癢，饒琢磨而再三，於壁上、於柱下、於敗葉、於樹根、於輪胎，靡不有作，作而後吟，吟而再改，改吟之際，搔首逡巡，稱意方止，抑君子「不憚改」之旨乎？一晚能得數詩，每顧而視余曰，何如？吾不能詩，亦唯唯而已。望師無利慾，亦無名心，作詩惟所樂，當下即是，隨緣佈施，概不錄副。每見丹堊重新，亦頷而再題耳。

能作喝，有時一喝如踞地雪毛師子，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故為多多喝。凡叩關者，普以喝施，又臨濟三拳，再飼虎投身，所不顧也。或蜷臥坐關，或趴睡入定，瞻者法喜充滿，kawaii不絕，譽為「雪蛆」，遂以為別號焉。

吾鄙而懶，執迷貪嗔，溺絲竹而鴆美酒，固不屑區區養氣持心者也，望師獨能拾我良心而啖嚥之。每見望師進膳，咂咂有味，輒深自驚愧焉，噫，真吾畏友也歟。

贊曰：人瘦我胖，望師坐關。落拓西來，把玩詩禪。臥仰由心，即喝證參。題壁步韻，無得無歡。五載以來，啟迪多端。我不食人，持心其難。從今而後，惟師是瞻。

[1] 史載比熊犬（Bichon Frisé，意指「白色捲毛的玩賞用小狗」）於文藝復興時期由義大利水手在地中海附近發現，貢入宮廷。遂見於是時法蘭西、西班牙宮廷畫師筆下。拿破崙三世後，從宮廷犬流落民間。

[2] 台北士林夜市有賣寵物者群集。

[3] 雪蛆，《四川通志》：「雪蛆，産於岷峩深澗中，積雪春夏不消而成者。其形如蝟，但無刺，肥白長五六寸，腹中有水身，能伸縮。取而食之須在旦夕，否則化矣」。《甘肅通志》亦曰：「山中積雪千年，内有雪蛆，大小不一，色白大者，重三五斤」。李詡《戒菴老人漫筆》卷五：「曹方湖為御史，嘗刷卷四川，言彼處萬山深雪中出雪蛆，官府遣軍士四山高處懸望雪中蠕蠕而動者，則往取之，渾如小豬，無口足眼鼻，儼然蛆形也。其身全脂，切片而食，不易得也。《癸辛雜識》云：『西域雪山中，有蟲如蠶，其味甘如蜜，其冷如冰，名曰冰蛆。能治積熱』，此恐又是一種。」僧函可《千山詩集》有「冰天詩社」一卷，中有遼東人號「雪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