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市長可能有女市長嗎?

2022/11/13閱讀時間約 21 分鐘
一、前言
「臺北市長可能有女市長嗎?」這是一個切合時事,抑或是歷久彌新的問題?自1994年臺北市從院轄市升格直轄市至今已28寒暑,民眾直選市長第8屆,和往年不同,今年的參選人數特別多,女性候選人也最多。雖然媒體報導與群眾討論的焦點在特定3人;其他人似乎是陪榜者,未獲得同等關注,遑論各家政見有被聽見或看見的可能性。至於在鎂光燈下的3人,女性候選人33的聲量似乎未因不同性別而有所減損。或許因為她長期在臺北市深耕,或許是性別平等已是普世價值,女性參政不再是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然而,女性參政不值得討論了嗎?那些走入體制與嘗試改變的女性,被稱為女總統、女首相、女市長或女性的各種可能性,至今似已不是新鮮事。即使社會上或已不認為女性參政值得說嘴,但有些令人感覺不太對勁的現象卻未改變。例如在抬頭前冠以「女」字,或做為與生理男性的區別,或做為對於殊異女性的強調。只是讓人難以欣然接受且令人疑惑的是,這類語法究是為了顯示女性參政的稀罕,或仍是為了隱藏性別歧視的本質?否則,為何不需在某些職位前加上「男」字,強調那些人是男總統、男首相、男市長或男性whatever。
至於特定女性的個人經驗是否放諸四海皆準,也令人感興趣。33會如她所言,成為首位「女」臺北市長?若僅至此,或有人誤解本文是為了某些定見與目的而作,但本文主要關懷在於「女」市長在臺北竟會是個值得討論,既是時事又是歷史的問題?或有人以為女性可以挑戰舉足輕重的臺北市長之位是近年「女力」發展的影響。但事實上有心劍指臺北市長的女性,33從不是第一,也不是唯一。1994年已有中國國民黨(KMT)的穆閩珠率先宣告,她將要挑戰直轄市長大位!
中華民國在臺灣(ROC)的婦女運動在1990年代正值蓬勃發展,而在1994年省長與直轄市長直選的那年,也是社會氣氛強烈主張改變中華民國父權社會與法律體制的婦女法案年。那年發生太多令人無奈與嘆息的事件,包括美國的閹夫案與中華民國的殺夫案;那年也有不少影響至今且值得被歷史記下的一筆筆事蹟,包括民法修正案、拯救雛妓運動以及女書店營運。
但在此ROC自稱近於先進的時刻,女性想要參選臺北市長卻仍屬於奇聞。這是因為女性參政即使已不那麼稀罕,但稀罕的是,女性欲居於主要的政治地位。這正是本文試圖討論者,當女性政治人物首度主動表示將要挑戰ROC臨時首都臺北市的市長大位,進一步探詢ROC代議政治的性別「進步」程度,將要面對什麼?是否值得今者借鏡?雖然可嘆的是,作為首位發聲的政壇「女」勇者,穆閩珠在市長選舉前即如泡沫、如幻影,似未曾存在,隱沒在KMT男性政治人物之下。
穆閩珠是一特殊的個案研究,可惜無法透過她論及女性進入臺北市政後的適應與變革,此有待33或後人實現,有關討論亦待未來發展。至於本文受此個案啟發的是,在解嚴後的1990年代,在被視為女性主義百花齊放(也被污名化)的1990年代,性別漸成為選舉議題之一,為何女性成為臺北市政的領銜者還可能會是個難題?穆閩珠面對了什麼背景,遇到了什麼阻礙?過去女性參政時所遭遇的問題又是否可以用於反問現今?
二、政治金童!
中華民國在臺灣似乎在1990年代迎來民主化的快車。李登輝主政下的KMT政府,1991年首次悼念228事件(雖然多數黨人不以為然並且少有致意),廢止動員戡亂臨時條款,萬年國代終有退位的一天。立法院在1992年全面改選。但是為了「迅速」回應民主化要求以及落實地方自治法制化,1990年代初即已討論的省市長與總統民選等案,卻歷時3年多,才先通過了直轄市自治條例。只是定案結果和計畫大相徑庭。縣市合併升格為直轄市的願景並未實現,北縣與北市未能成為大臺北市,高市也未納入高縣。至少大方向未變的是,北高兩市在1994年起從院轄市升格為直轄市,同時省長與直轄市長開放民選。
從1990年有「地方自治法制化」討論以來,各界對於「民選」話題興味盎然。部分人關注也許近在眼前的省市長直選以及其與未來的總統直選之間的關係,中華民國在臺灣的未來將如何由「一人一票」決定,如此人民才好似有望當家作主了。社會上開始出現對於首屆民選直轄市長人選的幻想、揣測與風聲。特別是中華民國「臨時」首都臺北市長的人選,媒體與民眾的關注程度都遠高於他人他事。先不論媒體業多在北市之故,北市作為離散天子腳下,首善之都,多年來由此產生的黨意與政策牽動ROC的發展,未來將影響此舉足輕重之地的首長人選成為鎂光燈焦點,似乎也是可以理解之事。
雖然直轄市自治條例的修法一年拖過一年,但媒體從1990年即開始追蹤報導不論主動或被動,或在檯面上或在暗流中,那些有望角逐民選臺北市長者,全是中國國民黨(KMT)和民主進步黨(DPP)的熱門男性政治人物。在1990-1993年間,性別還不是直轄市長選舉討論的話題,因為壓根兒沒人考慮由女性擔任直轄市長的可能性。最常被討論的人選是,仍在KMT且時稱「政治金童」的趙少康。他本人也有高度的參選意願,而且他的社會聲量也遠高於其他男人。
但對於黨中央而言,這可能不是一件好事,因為趙少康既未站在KMT主流那側,而且不太受控。為此KMT內部積極物色其他備選人,即使有過多次黨內協商與民意調查,仍是舉棋不定。然而,不論民意如何反應他們想要的市長是年輕且高學歷的40-50歲世代,即多數市民其實心傾於趙少康;KMT民調則「顯示」市民或會在意「省籍」問題,又掀出市長未改為官派前的陳年往事,以民選市長吳三連與高玉樹為例,暗示本省籍才可能獲得市民的支持,意使特定人士打退堂鼓。
隨後越來越多「黑馬」躍上臺北市長的「準」候選人名單。除了一直想選的趙少康,還有許多傳言中的名單。在野黨DPP傳出的人選中,被動的康寧祥被認為是足以和趙少康匹敵的對手;而DPP內有意參選者有陳水扁、謝長廷和江鵬堅。另則是執政黨KMT的主動派有陳炯松、丁守中與朱新民;被動派有真心不願與假笑者,包括陳健治、黃大洲、章孝嚴(後改名蔣孝嚴)、蕭萬長、魏鏞、趙守博與馬英九等人。從KMT多次民調來看,馬英九較受市民的愛寵,符合年輕與高學歷的條件,也受女性市民歡迎,雖然仍輸趙少康不只一星半點。
趙少康的政治聲望在1992年達到不可思議的極致。他的一舉一動都引人注意。直轄市自治條例正在修訂,縣市合併還在討論,立委選舉前,趙少康忽然將戶籍遷至臺北縣。他說,或是為了未來市長選舉。有些人,尤其KMT北縣民代,選擇「相信」這種說法。他們說是縣市合併後,原縣民的傾向會是影響市長選舉的關鍵。他們近似自欺欺人地附和趙少康,是因為害怕「政治金童」會搶走他們的風采與選票。事實證明,他們的擔心是對的!未幾,時任環保署長的趙少康辭官參選立委,雖未獲黨中央支持,仍挾個人魅力,以全國最高票當選,寫下輝煌的選舉紀錄。只是此後KMT不再容納趙少康了。出於種種現實因素,趙少康和某些人終於出走,後在1993年8月成立屬於他們自己的新黨(NP)。
三、女市長?
趙少康離開,其他人終於有機會了?除了過多被提及的男性政治人物,至少在1993年底,女性政治人物開始出現在KMT民調的備選名單。穆閩珠是10位早期備選者中唯一的女性,她本人也有志於成為首位「女」臺北市長。穆閩珠,時任國大代表,也是中國文化大學(文大)董事。雖然多數人知道的是,穆閩珠是文大董事長張鏡湖的夫人,如此而已。此頗為符合多數ROC人常有的「中國傳統」與慣習,擅於將某些自以為是的「三從四德」父系霸權價值加諸在女性身上,以父認女,以夫認妻,以子認母,而女性始終不是她自己。
穆閩珠在1994年初公開表態,將爭取代表KMT競選臺北市長。穆閩珠自信,擁有善戰經驗、豐富資源以及「性別」殊異性,她會是黨內少數可以抗衡DPP新星長扁與NP趙金童的人。1994年也是DPP拿下臺北縣長的隔年,KMT內開始飄散幾許未來可能在野的危機意識。這或是穆閩珠多次提及那些在野黨中的男性政治明星的原因,試圖碰觸到黨內大老心中最軟一塊,讓他們放下某些堅持,或說是男性自尊,讓穆閩珠為他們為KMT守住ROC最後堡壘,臺北市。
除了積極表態,穆閩珠也展開自我宣傳活動。1994年2月利用訪美機會,她在北加州文大校友會上重申參選意願。2月19日又在「世界婦女高峰會議」再申成為臺北市長的決心。雖然明瞭女性不易在中華民國政治圈中獲得支持,但穆閩珠強調,她會是首位參選直轄市長的女性。正符合該會宗旨,即呼籲各國保障婦女參政。值得一提的是,總統李登輝同日接見各國代表時說:「中國(即ROC)因為家父長威權的影響,婦女權益未受保障,婦女地位與能力也被忽視,但他一直認為應該要多點女官員」。話雖如此,現實是KMT似未聞黨內女性之聲。坊間幾次盛傳李登輝屬意的北市長人選是有財經專才與「國際觀」的蕭萬長;KMT內部呼聲較高者則是同樣有「國際觀」的馬英九。
或是為了突破黨內對她持續的冷淡,穆閩珠在1994年3月幾度主動出擊。先在婦女節舉辦名為「臺北市長可能有女市長嗎?」的臺灣婦女參政之路座談會。正面說法是藉此會宣傳女性政治的優點,但她也未掩飾真正意圖,實是為了再次強調個人優勢。她說,女性出任北市長才能減少暴力和貪污問題(嗯…?)。她又說,她擁有文大校友會、婦女與弱勢族群以及宗教界的「一整批」基層票源,而這些都不是KMT能掌握者(此話有失公允,有關KMT強悍的動員能力已有許多研究證實)。末了,她直陳不斷受到黨內某些不懂選舉的人的輕視,特別是北市黨部主委簡漢生。即使她多次向簡表達參選意願,簡則漠不關心。
接著在3月底公開「臺北市民對理想市長期望」的民調結果,稱市民多選人不選黨,有特定政黨傾向者不過10%。然而,此結果深受外界質疑。畢竟穆閩珠先表態參選,又委由自己擔任校董的文大做民調,客觀性頗耐人尋味。穆閩珠則回應,她贊同問卷調查不該有個人的政治目的,但其有意義之處在於,有效樣本數達1097個,有別於其他政治人物做出的不具市民代表性的民調。即使試圖冠冕堂皇,她仍承認,這是個人為了參選市長而有的造勢行動。為此特意在民調中加入「性別」分析項目,突顯她的女性身分,她和其他男性候選人的最大不同之處。
雖然外界一直有「希望KMT不要黑箱作業」的聲音,KMT仍遲遲不展開黨內初選,穆閩珠則持續有積極活動。1994年4月初,穆閩珠以年底將有民選的臺北市長,市政發展問題愈受重視,市民有知的權利等理由,在文大成立市政研究中心。說是為了定期討論市政問題以及與社區積極互動,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誰都知道是為了拉抬她的個人聲勢。穆閩珠又在5月國民大會「國是建言」中聊參選意願。她說,臺北市應該有位女市長!她緊抓各種曝光機會,甚至在會中「捧」出席旁聽的總統李登輝。她說,李總統是「寫歷史的政治家」,她將向李總統看齊,也為自己爭取一個「寫歷史的機會」。只是此舉未見實質助益,媒體反而認為她不談「國是」談私事,不按牌理出牌,頗有不妥之處。
穆閩珠做了很多努力並且試著運作在「性別」上有別於他人的亮點,然而,即使性別議題可以作為被討論的話題,卻終究難有實質的影響力?至少在穆的個案,情況確是如此。她終究不是那些男人,她始終不被討論。1994年5月,KMT不斷放出風聲,如果蕭萬長不願承擔,現任官派市長黃大洲會是KMT市長候選人的下一順位,即使市民對黃的印象不好。例如覺得黃大洲的市政處理績效不彰,市政建設又多有黑暗面。至於黨內最多人推舉的馬英九,民調結果也漂亮,但部分媒體稱馬並非當局屬意的優先人選,出線可能性不大。至於和穆閩珠同樣有意參選卻也未見黨支持的丁守中,仍動作頻頻,買下北市公車廣告,好為自己宣傳。
不只是在黨內得不到支持,穆閩珠的民意基礎似乎也不若她以為的厚實。1994年3月媒體回應穆閩珠的婦女節造勢活動時,即已表示,根據多份民調結果,她不是多數市民會考慮的市長人選。廉能法政促進會6月公布委由政大做的民調也指出,如果即時選舉,穆閩珠敬陪末座的可能性也很大。該調查針對已表態參選北市長的七人:DDP陳水扁與謝長廷,NP趙少康,KMT黃大洲、丁守中、穆閩珠與朱新民,以電話訪問年滿20歲的市民。問題是,如果明日就是投票日,誰是他們心中所屬?陳水扁支持度最高,趙少康次之,丁守中第三。至於個人排斥度,即最不想票投者,黃大洲居首,穆閩珠次之,朱新民第三。如果只以KMT人選為題,丁守中的支持度最高(40.9%),其次是黃大洲(15.1%),穆閩珠與朱新民都只有零星可能性(2%)。
四、女市民VS男市長
1994年下旬KMT市長候選人確定由黃大洲出線,穆閩珠無緣成為首位女性臺北市長。雖然穆閩珠的市長之路終是鏡花水月,但她仍為此次選舉畫起漣漪。至少她將性別議題帶入選戰之中,使其他男性參選人無法迴避。1994年是省市長選舉年,也是婦女法案年。社會上普遍對於女性受暴與人身買賣的性別壓迫忿忿不平,對於兩性難有同等機會的性別差異也感到洩氣。社運人士與婦女團體以「牽手出頭天」為主張,尤對有名利聲望的男性喊話,力求共同從體制著手改變充滿父權壓迫的社會現實。與此同時,有志成為北市長的穆閩珠,始終換來黨與社會的冷待,或也反映在社會各界,特別是在政治參與,女性相較男性更容易遇到阻礙。或因為群眾想像的是,可以佔據某些特定位置的人應是有某些特質的某些人。若以臺北市長而論,又應該具備何種條件,才會獲得市民的支持?性別會是影響因素嗎?
根據多次民調可以得知,性別不是臺北市民選擇市長的必要條件。1994年3月市議員馮定亞與楊實秋針對里長與里幹事進行「理想市長」調查,他們認為市長應具備的條件是行政經驗、親和力與魄力,其他依序是健康、學歷、國際觀、家庭幸福、意願、簡樸、創意、幽默、財力。只是眾多條件中獨不見「性別」一項。或許正如穆閩珠曾提及,多數男性政治人物主導的民調未考慮「性別」或應是分析項目。
但在調查中卻有「家庭幸福」這個很「性別」的項目。也是從此項得知,這個調查實出於主觀、直覺與男性視角。那些KMT男性政治人物以自己認識的世界觀制定遊戲規則。所謂「家庭幸福」出於他們長久以來被黨國機器灌輸而來的性別分工想像。該模組稱為「幸福家庭」,重點在於父慈子孝母犧牲,而後齊家治國。KMT這套為了黨國統治與社會安定的性別次第化宣傳,從戰後百萬軍民自中國離散至臺灣以來即展開,甚至年年舉辦競賽。又由於黨的宣傳主力尤在天子腳下,臺北市,此延伸導致某些黨人以及臺北人特別注重個人家庭美滿與否,父母性別分工是否完善,以為「幸福家庭」和好(男)人之間是相輔相成的。更進一步而言,從已經篩選過的「幸福家庭」中挑出好(男)人、近似完人的臺北市長,或也是無可厚非而且也是比較不需要耗費腦力的選擇。
至於稍微題外話是,「國際觀」也是選舉時的加分條件。此或許出於KMT高層與政治明星多有留美與駐外經歷的影響,假想個人海外經驗足以成為推動ROC現代化以及跟上歐美的助力,使臨時首都Taipei變為與國際接軌的一流都市。但KMT未曾闡明,所謂「國際」在哪裡?所謂「國際觀」是何解?又為何KMT官派市長近30年都未能使Taipei晉升國際一流,反使之變成連黨人都嫌棄的危城?雖然無法求得真解,此因黨人想像而生的影響仍持續不斷,多少人至今仍動輒是international,並且喜用「國際觀」作為評價他人的標準。
回到性別作為選擇市長的條件,如果只問臺北市的女性選民有關於女性參選市長的意見,民調反映的同樣是,性別也不是她們投票時會考慮的意向。多數女性選民說,她們選人不選性別,而她們最想選的人是趙少康和馬英九。從調查上看,女性最在乎的條件是辦事能力、形象操守、行政經驗與親和力。最不在乎的條件則是性別與省籍。至於是否由女性搭擋參選副市長的問題,多數女性選民仍認為,性別不重要。
或有人以為會有如此結果是因為女性多半不關心政治,而且容易受他人影響。實則皆不然。事實上,這是人為了掩飾私心與定見的行為。這正是選民說出「選人不選性別」的主要原因。同樣地,類似心態不會只存在於女性的意識。男性同為人,當然無法自外於人,而人有私心時會有何種相似的思考與舉措或也可以理解。就像那些想要角逐市長寶座的男性政治人物耳聞穆閩珠有意參選時,他們也都說,重點是能力而不是性別。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此時世人卻僅將「性別」選項侷限加諸於一特定性別,認為只有女性才有或需要有「性別」上的認識與考量。同時為了強調世人以為的女性與男性「與生俱來」的性別差異,更需要加上「女性比較容易受到他人影響」的說法。言外之意實則是,男性才有而女性沒有自主意識,如此一來便完全可以使男性或居高臨下或自外於性別討論的場域。若要解釋,這其實也是一種男性霸權中區分我者與他者的畫圈圈遊戲,重點在於差別化。
類似的掩飾心態也出現在同樣是區分我者與他者的省籍問題。就像是那些愛說放下省籍的人,說不要撕裂族群的人,他們實是最在乎族群分野以及群體利益差距的人。而所以提出「不要撕裂族群」的場面話,正是為了阻止他人深談現有的族群問題。一旦有人碰觸,便貼上「別有用心」的標籤,使之退卻。這實是為了掩飾某些人的真心在於,既不希望族群互動,也不願意分享既得的榮光與利益。同樣,那些愛說不因性別選擇民代的人,其實最在乎候選人的性別,在「潛意識」中以為只有某些特定性別者才適合參與政治。然而,為了掩飾自身在社會性別角色與專業分工上的若有似無的無意識與偏見,有時說出「性別不是唯一考量」的話術仍是必要的自我保護,避免自己被人以為是不夠「先進」的人,或是對現世關懷冷漠以及無知的人。
1994年首屆省市長直選,性別議題雖是出現了,但未見多數選民的關心程度,也未見候選人中有不同性別的選擇。另外,也未見男性參選人提出與性別議題有關的政治理想。婦女團體對此情況顯然不太滿意。特別針對KMT黃大洲、DPP陳水扁與NP趙少康等3位男性臺北市長候選人,17個婦女團體共同提出「女市民VS男市長」活動,意在證明女性選民不是沈默羔羊或投票機器,也在提醒男候選人不要把「婦女政策」當作騙選票的口號。新女性聯合會會長王如玄坦言,原想仿照美國婦女團體「婦女聯盟」在選舉期間的做法,以辯論會形式質詢候選人,因某位男參選人不願,改為書面提問未來市長將如何有效處理9大婦女問題:「家庭暴力與性暴力、雛妓問題、色情氾濫、社會福利、教育、工作權、政治參與、都市規畫、原住民婦女」等。同時,婦女團體也向未來市長提出「任用女性副市長」的請求。
只是,結果還是令婦女團體失望了。3位男性候選人交回的問卷明白顯示他們在婦女政策上的敷衍態度。真要排序,陳水扁比起黃大洲與趙少康,算是尚可、勉強有誠意。雖然陳水扁的婦女政策只在於托育兒,以王如玄的話來說,「彷彿女性生來就是要帶孩子」。黃大洲交了一份內容了無新意的「施政報告」。趙少康則像是虛應了事,有些題目都還沒寫完就交卷了。
至於「女性出任副市長」的要求,選後也無疾而終了。1994年初趙少康提到,副市長人選不限政黨、省籍與性別,而要有「國際視野、經營與新創」能力,只是他提的人如施振榮、曾興誠等7人,剛好都是「男」企業家。1994年3月穆閩珠還在為初選努力,外界卻以為她看起來是為了市長選舉,其實意在脅迫黨讓她做副市長,反映出某些民意以為女性只能當副首。選前一個月,部分媒體跟風做的民調也顯示,逾半數人贊成女性出任省、市長的副首。雖然社會上彷彿看好女性有望輔佐省市政,現實是,選後「性別」就沒有價值了。臺北市勉強好些,雖然兩位副市長都是男性,但有女性出任部分主官。1995年逢世界婦女年,來年則是首度總統民選,陳水扁主持婦女節活動時被問及「女」總統話題,他表示,樂觀其成。同時他也希望,未來臺北市不再只是男性天下,應該先出個女性市長!雖然此話由剛選上市長的男人說出,似乎更像是風涼話。
五、結論
從首屆直轄市長民選以來28年,又過往以為難得的女性總統也已經在ROC出現了,2022年可能會出現首位女性臺北市長嗎?過去KMT與臺北市民都沒有給過穆閩珠一個寫歷史的機會,但不代表女性參政的經驗不值得討論。過去未能實現,也不意味未來不值得期待。1994年是省市長選舉年,也是婦女法案年,雖有婦女政治,但女性想成為臺北市長仍是一場夢。性別議題雖因穆閩珠的表態而無法迴避,但其「性別」卻未成為加分的利器。雖然不能直接顯露,有些先入為主實則被冠冕堂皇的話術掩蓋,例如「選人不選性別」與「重能力不重性別」等。1990年代民調雖少有直接的「性別」分析項目,民眾討論時卻又可見「性別」議題的操作,像是特別放大女性選民的傾向,做出女性市民不認為「性別」足以影響市長選舉的說法,甚至不是副市長人選的考量,即使多數民眾覺得女性應居於輔佐之位。至於臺北市民最為心傾的市長還是年輕、高學歷與具有「國際觀」的政治金童趙少康,或是瞠乎其後的馬英九,只是當選的是陳水扁。雖像是風涼話,新科市長祈願未來臺北市不只是男性的天下。然而,今年會是那個曾經以為的未來嗎?或也不可知。回歸本心本業,歷史學家不做虛妄的預測,此問題也只能靜觀臺北市民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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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居倫敦/女性主義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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