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上披布後的旅程01

001 可惡跟師傅說的完全不一樣！

「可惡！跟師傅說的完全不一樣！」達努巴克心中斥責師傅給自己消息不正確，下半身腳卻完全沒有停歇。

雨季過後的森林土壤吸收著豐沛的水分，泥濘的土地讓奔跑的達努巴克更加吃力，被水分軟化的枯葉更是天然形成的陷阱，一不小心就會滑倒。

在悶熱潮濕的低海拔闊葉林中，有著植物的散發出的芬多精香氣，濕土與落葉堆疊出的腐爛味，以及達努巴克揮汗如雨的汗臭。

他咬緊牙根使得脖子都爆出青筋，小腿肌緊繃如岩石，大腿比剛長出的野柑還要酸澀，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放慢速度。

刀嘴鴕一米八的身軀，跑起來的腳步聲，不斷從達努巴克背後傳來，以及刀嘴鴕高亢的咆哮，詭異的咆哮聲像是黑熊的低鳴混合畫眉歌聲的高亢。

那高亢的咆哮離自已越來越近，。

達努巴克想爬上樹，在枝杈間跳躍，但他手裡拿「刀嘴鴕」的蛋，這顆蛋跟人頭一樣大，重量約莫十公斤，需要捧著不讓蛋受到撞擊。

偷竊刀嘴鴕的蛋，是達努巴克成為術士的最後一項任務，因為刀嘴鴕蛋是晉升術士魔藥的主材料。

「左轉⋯⋯然後再左轉，五秒後右轉。」達努巴克在心中計算著自己設陷阱的位置。

為了成功奪取刀嘴鴕蛋，他在路上設下數個陷阱，但就在剛才後方的刀嘴鴕已經破壞了五個套索陷阱，跳過三個落穴陷阱。

這已經超出達努巴克師傅所言傳的技巧。

他想起師傅在他出發前自信的表情，用桀傲不馴語氣說：「刀嘴鴕這種又重又笨又大又不會飛的鳥，你隨便設下兩個套索陷阱就好，如果不放心，頂多挖一個落穴。記得落穴裡面不要放尖刺，因為我們目標只是蛋，記得不要放尖刺。」

「早知道就放尖刺了！」想到此達努巴克大吼，他已經不管會不會驚動其他猛獸。

達努巴克為了確保任務完成謹慎的多設置三倍多的陷阱，但跟師傅說的完全不一樣，刀嘴鴕既不笨還很聰明，知道如何觀察環境閃躲陷阱，而且奔跑速度極快。

好在因為體型巨大，加上身體略長，不適合轉彎，達努巴克藉由自己靈巧的優勢，在森林間蛇行，才得以存活至現在。

只不過這樣的奔跑軌跡，讓自己必須絞盡腦汁才能記起自己陷阱的位置。

「在下一顆血桐右轉，然後陷阱在那棵茄苳樹後面五步的位置。」他在腦中算準好位置。

就在他從預定的血桐右轉後，發現沒有心理預設的百年茄苳樹，入眼簾的是兩棵並排的台灣欒樹。

「我就問！茄苳樹呢？」手捧刀嘴鴕蛋的達努巴克，當下就想直接棄蛋離去，但他的榮譽心不允許他這麼做。

背負復興家族的名聲，村民們的期望，五年來唯一獲得晉升術士資格的有為少年，達努巴克不能放棄。

即便因脫水喉嚨乾澀如火燒，嘴唇乾裂像是親吻過尖石，二三頭肌因為長時間固定姿勢已經毫無知覺，小臂的抽筋傳來的痛處，像是被活剝人皮。

他都撐過來，他內心勉勵自己：「前面的都可以撐過，這個一定也可以，我可是天選之人呀！」

伴隨著安慰性極高的自我催眠，兩棵台灣欒樹之間的距離剛好一人寬，達努巴克不轉彎，直接從兩棵台灣欒樹之間大跨步，如跨欄選手半跳半跨的穿過去，兩樹之間的距離剛好一人寬。

但他的前腳落地時，聽見了清脆的碎裂聲，有東西碎裂了。碎裂的不是他個骨頭，也不是刀嘴鴕蛋，而是他腳下踩碎的蝸牛。

蝸牛的出現不在達努巴克的計算中，雖然他腳底因長期赤腳有著厚實的角質層，蝸牛碎殼刺不穿，但是蝸牛的黏液與柔軟的身體，卻給這位自詡「天選之人」的少年致命一擊。

達努巴克腳掌一滑，整個人一個踉蹌，身體失衡便倒了下去。

在這危急時刻，達努巴克身體內卷，將刀嘴鴕蛋保護在腹部，臀部在空中轉騰，「啪他」達努巴克肩頰骨著地，在濕潤的泥地上滑行一米長。

幸運的是蛋沒事。

達努巴克躺在地上，全身無力，這一摔讓一直倚仗的那一口氣沒了，全身上下的肌肉報復性的回饋疼痛，他們像是超時過勞且飢餓的勞方，不斷攻擊達努巴克中樞神經，「怒喊著給我食物！給我休假！」。

但現在的達努巴克哪管得著這個，他躺在地上死盯著轉彎處的血桐。

不幸的刀嘴鴕來了。

達努巴克看著體長一米八的刀嘴鴕，對方也看見他。

刀嘴鴕發現達努巴克倒在地上無法起身，停下腳步，轉動那西瓜大的頭顱，看著周圍是否有埋伏，接著那如彎刀般的黑色巨喙張開「喀拉拉、喀拉拉！」的笑著。

彷彿在取笑，一身泥巴，躺在地上蛆蟲的達努巴克。

不！達努巴克比蛆蟲還慘，他連蠕動都辦不到。

刀嘴鴕身軀像是類似食火雞的身體，橫向橢圓，全部都是黑毛，羽毛到脖頸部時變成全白，脖子如鸕鶿有著靈活如蛇的全向性，面部像是角雕兇狠慎人，灰色的雙眼融入灰蒙的頭部羽毛，不細看很難看出這巨鳥眼睛的位置。

刀嘴鴕漫不經心踏出，迅猛龍般的雙腿，牠有著三根腳趾，最內側的腳趾有個勾玉形狀的巨爪，牠會用這巨爪破開動物的頭顱，趁獵物還死去時，享用獵物的頭腦，剩下的部分會拖回巢穴中做儲糧，因為比起新鮮的肉，刀嘴鴕更喜歡吃腐壞過的肉。

達努巴克看著刀嘴鴕踏出每一步，就感覺自己更靠近祖靈的懷抱。

「可惡，身為天選之人的我就要死在刀嘴鴕的嘴下，不嫌浪費嗎？我敬愛的大白神呀。」達努巴克用著腹誹來消除面臨死亡的恐懼。

身為離天族的達努巴克，屬於泛神信仰，有一個主神與五個副神，祖先亡靈化成的「祖靈」屬於尊重、敬畏，會祭拜，但不屬於神祇位格。

看著那如蝮蛇靈動的長頸穿過兩顆台灣欒樹之間，達努巴克知道大勢已去。

但令他驚訝的是自己面對死亡的反應，沒有想像中的激烈，或許是部落信仰對死亡的定義，「死亡不是終點，是前往美好之地鑰匙。」

「願大白神眷顧，願祖靈擁抱我，你們的子嗣。」達努巴克閉上眼，說出禱詞，等待的死亡的到來，但即使到最後一刻，他們緊抱著那顆刀嘴鴕的蛋。

「五、四、三、二、一．」達努巴克說出禱詞後，在心中默數死亡倒計時，「一、一、一。」

然而死亡沒有如期而至，他睜開眼就放聲大罵：「你倒是趕快吃我呀！這樣搞得我很緊張！」

意外的發現，刀嘴鴕只有頭頸部可以穿過兩樹之間，巨大的身軀卻卡死，前後都無法挪動，刀嘴鴕此時張開那墨黑如彎刀的鳥嘴「喀拉拉、喀拉拉。」的叫著。

雖然聲音一樣，但從頻率與語氣可以分辨，牠的不甘與懊悔。

真的是無心插柳的意外之喜。

達努巴克喜出望外，大聲歡呼：「我果然是天選之人！我果然是天選之人！」

「天你個頭天。」一個渾厚低沈的男生嗓音在達努巴克身後響起。

達努巴克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他認識的人之中，只有一個人有這樣具備磁性的聲線，跟他對話時隨時都有可能顱內高潮。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