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因為工作的關係,上午去了你的大學母校一趟,偌大的校園,行在林蔭中,陽光正好,即使腳踏車汽車來去穿行,此間依舊含蓄寧靜。想起夏日,我們才比肩走著,向晚時天不那麼熱,長長的林蔭小道不約而同給了我們一種秋水長天的感覺,我們的感受總是相似。
提早收到了你給我買的鍊子,墜子是一枚薄荷葉,我十分的喜歡,因為你是樹,而你形容我是葉子了。今天就一直戴著,小小的銀白,貼在脖頸間,整日面上便淡放著一朵微紅的靨,粉櫻那般。你的字總是能打動我,靜默與升騰之間,一種不那麼熱烈的熱烈。
我們當時聊著什麼了?好像聊著我們的爸爸,說起爸爸們的故鄉,還有我們的小時候,我說了爸爸給我買鋼琴,原本期望我彈琴的事;你說了爸爸要你摹柳公權的玄秘塔碑文,小二的你是如何的一把鼻涕又一把眼淚,細細碎碎的講了好多,一路就像兩隻麻雀啁啾,靜好的林蔭道最喧嘩的就是我倆了。
我們總是如此,無盡長路一般的對話,舉目所見、心裡所想的任何事物,都可以成為我們的話題,我喜歡並珍惜這無話不談的感受,你想,這條漫漫小路終有一個盡頭麼?
年少的時候在王家衛的電影裡發現,世界的盡頭在阿根廷烏斯懷亞的也格來日斯(Les Eclaireurs)燈塔,這座地球最南端的燈塔,正好與南極對望。聽說出了烏斯懷亞港口約1000海哩的地方,便是杳無人跡的冰河南極州。
電影裡,張震飾演的小張在97年去達了那個人類居住的最南端城市,他在燈塔上播放著錄音機,可裡頭卻像什麼都沒錄到那般,只有兩聲很奇怪的聲音,猶如一片沉默又似哭泣。那是愛一個人的沉默,一種哭泣的沉默,不是他的,是在錄音機裡被留下的黎耀輝的沉默。
那只是地球最南端的世界盡頭,在挪威北方的斯瓦爾巴群島(Svallbard)也有一個長年城,號稱是全世界最北邊的盡頭─朗伊爾城(longyearbyen),你一副老學究樣的說著。你還說,長年城朗伊爾是個不許出生與死亡的城市,並娓娓同我敘述箇中緣由。
我嘖嘖的聽著,覺得不可思議,世上竟還有這樣的地方!我用崇拜的眼神望著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呢?你才似笑非笑,有些心虛的說,先前我們聊天,我跟你講了藍儂和小野洋子的
想像和平之塔時,你當時輕巧的說十月就帶我去一趟的事。
我笑了,我以為那就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話,不想你竟認真的做了功課,最妙的是這些冷知識,你還是從旅行社的極地旅遊導覽裡得知,我真快被你笑死了,看著你,我就一直笑著。將來的一天,我們定是會去的,是吧。
你說,其實你沒那麼多浪漫。Santa Monica的碼頭就是你年輕時的世界盡頭,你曾和一干好友在那兒一起凝望著波起浪湧的太平洋談論天下事。當時年輕,你有滿懷的抱負與想法,覺得世界很大,等讀完書後,就要好好施展身手一番。你形容當時的自己,單純得都不知道有害怕這件事,那是你人生最勇敢的一瞬。
我會不會嫌棄現在的你?怎麼會呢,想太多。當時那個風發少年為世界傾倒,在經過多年人事的淘洗,不過是看盡繁華,終在現實生活中插秧落戶而已,沒什麼不好,平凡是一種幸福也是幸運,你還是你。
我還正想跟你說,這一年,世界盡頭於我是太遙遠的事,我就只想著這林蔭道或許有盡,可與你的路當是無盡了,因為情路之盡猶是情,就讓時間去證明,與你同願始於傾心,相濡以沫,終於歲月長情。長長路上,我們必定不要獨行。
We shall not walk alone. 我這句英文的用法對麼?
二〇二二.一二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