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妳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個月。雖然妳已經不像在地球時,常常斤斤計較的檢查時鐘。但是因為妳開始培養起了寫日記的習慣,所以妳還是清楚的計算著日子。妳幾乎把所有東西都電子化,都記在手機裡面了,所以也沒有帶紙跟筆。但是妳真的很想把這裡的所見所聞都記下來,不過妳的記憶力感覺在確診武漢肺炎過後變得更差了。如果有一天會回到地球,妳不想忘記這裡的任何事情。月給了妳一本空白筆記本跟一支鉛筆,妳就這樣開始寫起了日記。隨著時間過去,距離秋季運動會的時間也越來越接近。雖然跟自己說好了是志在參加,不在得名。但妳的勝負心還是冒了出來,也可能妳是想讓島上的姊妹刮目相看。妳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些人對自己有些敵意,但妳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她們要這樣。明明她們看起來也不是很難相處的人,而且與島上其她姊妹也都是和樂融融的模樣。不過,這並不是說她們對妳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妳只是覺得她們對妳的好,好像僅僅止步於表面的禮貌而已。妳不會懷疑她們的人格,但又不敢直接挑明一切,詢問她們,所以就只能從自己身上找出問題所在了。
妳想,也許可能是自己不夠堅強,又或者是不夠優秀,而且也太依賴月了。可能是因為這些原因,才讓她們對妳隱約有些排斥。身為女人島的領導者,月自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雖然島上的每個女人都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但許多事情還是需要彼此討論跟合作的,這時候月的領導位置就很重要。她在妳剛來那幾天把所有事情都推開,只為了讓妳熟悉這裡。之後,雖然沒有亦步亦趨地跟著妳,但她對妳的照顧是無微不至的。她對妳的好,讓妳都有點愧疚了。自己是何德何能啊?才得到她如此的呵護。妳也下定決心要讓她刮目相看,讓所有的姊妹都刮目相看。可不要小看妳的毅力,畢竟妳在過去那樣令妳無比痛苦的社會,都能好好地存活下來,更何況是現在呢?現在的累跟以前的累是無法比擬的。以前的累主要是心理上的累,但心理上的累也會很大程度地影響著身體。而現在的累,是純粹身體上的累,但是心靈是很富足的。導致身體的累,說起來也不算什麼了。果然心理上的健康是最重要的嗎?至少妳沒有像以前一樣失眠,或是不知道為什麼被突如其來的悲傷而打中,就開始哭了起來的時候了。
這陣子妳有時間就會到飛鏢場練習,其她島上的事務,妳也開始接手,已經漸漸像個當地人一樣生活著了。妳的改變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她們好像還是心存遲疑。妳大概也能理解,甚至覺得她們這樣也好。如果她們一點警覺心都沒有了話,如今島上那群男人,還會被控制住嗎?也許這裡又會變成跟地球一樣的地方了也不一定,所以妳不會埋怨她們。但是,如果要說妳完全沒有受傷的感覺,那是不可能的。理智上知道的事情,和心理上的感受,往往是不能夠一致的。以前的妳也是如此注意著她人的感受,要說的每個字,彷彿都要在嘴邊琢磨一番才能讓它通過。妳是怕傷害到別人嗎?也許吧。還是說,妳更害怕別人會找到由頭傷害妳呢?妳把所有稜角磨平,把自己打磨的圓滑。不過,妳以為那些尖刺是被妳去除了,卻沒有預料到它們反過來往心裡長。但除此之外,妳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而在這裡遇到這樣人際關係相處的問題時,妳自然而然就下意識檢討自己。不過當然也有可能是妳太過敏感了,而草木皆兵。想起妳以前愛看的宮鬥劇,擺在這裡就好像是笑話。退一萬步說,女人才是彼此的利益共同者,傷害姊妹又有什麼意思呢?而又能得到什麼呢?以前那種互相排擠的情況,在這裡根本不可能看到。所以該說是妳心思細膩,還是喜歡庸人自擾呢?不過想要證明給她們看的心意還是很強烈的。也有幾個參加飛鏢的姊妹,陪妳練習。妳也因此跟她們變得比較熟,所以原本不敢問的問題,還是就這樣脫口問了出來。她們有點驚訝,驚訝過後則是尷尬。她們說這不是她們的事情,所以並不能夠就如此告訴妳,這樣會有挑撥離間的男兼疑存在。時機也還不夠成熟,妳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找出解答。妳對此表示理解,並且向她們道歉,妳並沒有想要為難她們,或是刺探什麼的意思。大概是妳揣測別人的心思的這個習慣陪伴妳已久,其實妳也不是想要八卦什麼,反而是很擔心自己有任何讓別人不滿的地方,或是得罪別人的地方。
秋季運動會就這樣在妳專心練習的日子之中慢慢到來,到了比賽那天,妳之前的緊張,居然就這樣一掃而空。如果要說是因為妳變得多有自信,那倒是沒有,可是妳就是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好像妳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久。誰知道呢?明明一開始是為了想表示合群的心思,壓過了想改變的心思的。後來有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改變別人的想法才那麼努力的。妳卻在這個專注的過程之中,不知不覺地屏棄一切雜念。真的要把現在的情況做一個比喻了話,雖然妳知道聽起來有點可笑,但是妳真的把自己變成了那支飛鏢。所以到了運動會這天,妳就像被放置在洽當的位置,準備出發。一開始,妳坐在旁邊閉著雙眼。因為妳有點不敢看其她參賽者的表現,妳怕妳看到她們的優秀,會因此影響妳自己的心情。但是隨著時間過去,妳聽著周圍鬧哄哄的聲音,不自覺地睜開雙眼。正巧看見山,那個韓國女生,英姿煥發的模樣。妳的心理,既沒有男疾男戶,也沒有害怕,更沒有如妳所預想的那樣感到退縮。相反地,她這樣的姿態,再次賜與了妳許多力量。這是種什麼樣的心情啊?又驕傲,又欽佩,覺得與有榮焉,覺得心生嚮往。也就是這時候妳明白了,月之前跟妳所說的,雖然她們有比賽,但就是切磋而已。妳暗自覺得奇怪,畢竟所謂的比賽,不就是有贏家跟輸家嗎?不就是有勝負之分嗎?而妳現在終於懂了那種感覺是什麼意思,看到姊妹好,自然會為姊妹高興。而她們的好也給了妳力量,激發妳更想努力的念頭。那並不是要跟她們比拼,而是向她們看齊。看到姊妹的優秀,也不會因此感到自卑。只要大家往相同的方向一起努力,那就足夠了。因為姊妹本是一體,女人本是一體。
激昂豐沛的情感仍然在妳的身心流竄著,妳抱持著這樣狀態看著每個輪流登場的姊妹,然後終於輪到了妳。妳一邊踏著堅定的腳步向前走,一邊聽見大家鼓掌以及為妳加油的聲音。隨著妳走向比賽的定點之時,這些聲音逐漸變得遙遠。最後妳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跟心跳聲。妳跟自己妥協,精神與肉體重新合而為一。視線能及的範圍,只剩下遠方的紅色圓圈。妳跨開步伐,屏氣凝神。片刻過去,妳左手握著的五支飛鏢,已經經由右手的力量,送到了紅色圓圈上。然後,妳才好像重新跟世界接上線,這時妳可以看到大家或帶著興奮開心,或帶著欣慰驕傲的表情,也可以重新聽見大家的吆喝聲跟鼓掌聲了。
在這樣的氛圍之下,妳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開始下意識地尋找月的身影。妳還不了解這是種什麼樣的情感,妳猜測可能是雛鳥情結?在所有的人之中,妳果然還是最在意她的想法。直到在人群之中看見了她,妳才覺得浮動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妳舉起了手跟她打招呼,妳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也不知道怎麼處理滿腔的情感。只見她從人群中向妳走來,妳剛剛安定的心,又開始紛亂起來。她的每一步都像踏在妳的心臟之上,這種帶著疼痛的感覺,讓妳不知道該不該制止她。就好像是一個正在被做著急救措施的患者,如果她停止了,會不會妳的心臟也就此罷工了。直到心臟跳動的聲音快要衝破耳膜之際,她將妳擁入懷裡。那種讓靈魂都為之顫抖的感覺又回來了,又苦澀,又甜蜜,又悲傷,又快樂。妳雙手向她的腰背伸過去,也緊緊的擁抱著她。她在妳耳邊對妳說了一句做得好,妳就發現臉上多出濕熱的感覺。
妳突然理解了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沒有安全感,為什麼會這麼需要別人的肯定。也許就是因為,在地球上的女人就是被塑造成這樣的生物,終其一生尋求犧牲奉獻自己,尋求得到別人的認可。於是,妳就這樣遵循這個使命。只是,妳越遵循越覺得不對勁。說到底,就算別人認可了這樣的妳,但那又怎麼樣呢?這又不是妳想要的人生,又或者說,那樣的妳,還稱得上是妳自己嗎?難道所有女人不都像是工廠流水線上的商品而已嗎?妳的名字、妳的種族、妳的國家,妳的一切,有很重要嗎?反正,作為一個商品,只要好用就好了對吧?現在想起來,地球上的一切情景都很詭譎。為什麼過去的妳,會天真地以為眾生皆平等?大家是在演什麼荒謬劇嗎?奴隸以為自己可以上桌吃飯,可以跟主人共用衛浴設備,就不是奴隸了嗎?黑人可以跟白人結婚了,女人可以選擇結婚對象了,這個程度就叫作已經自由了是嗎?那這樣說起來,女人對於自由二字的想像力,還真是無比狹隘啊。雖然這一切也的確不能完全歸咎女性,就像夏蟲語冰一樣。這個社會允許女性觸碰到的自由,就這麼一丁點而已,所以也許不能怪女性的想像力就只能發展到這裡而已。而像女人島這樣的地方,這才是真正的勇敢做夢吧?想像一個無人敢想的境界,到達一個無人能及的禁地。本來,所謂的自由、平等、博愛,所謂的天賦人權,就是男人寫給男人看的東西而已。所以妳要創造自己的版本,妳要創造自己的世界。就像母獅不會跟她們的獵物做朋友一樣,妳也無法再跟男人相處。女人男人,一邊一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