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天問大地啊~正義不見,該怎麼辦?
正義似有若無,與一扇鉸鏈損壞的鐵門相近無幾。初時,僅影響開闔行為,因為金屬製作的材質,尚且具備屏障功能,正義恰如此狀,僅靠司法系統勉強屏障。然而,鐵門懸宕搖晃許久,終將迎來鉸鏈斷、門形歪曲的危機,不義如飆風狂作而致使鐵門崩壞。崩壞者可說是由空間樞紐之轉讓為無謂廢墟,原本屏障功能竟然蛻變為成功阻擋安全的危險閥。聖盜合一(參詳〈新版《英雄志》首集系列評析1─江湖怎樣了嗎?原來聖盜合一(書評)〉)、正義無門(參詳〈新版《英雄志》首集系列評析2─好想要正義,目前不義太多(書評)〉)的江湖環境,孫曉首先讓伍定遠逗引對正義的勸解:「天底下人人都有理,人人都委屈」,好像此言即出,勸退正義離場。正義不在場,江湖的俠客能繼續處理不義,而孫曉繼續狠心,讓伍定遠刮骨剜心,悲慟正義何在?(書中亦安排伍定遠毀體,且咆嘯問斷蒼天)
二、先想想看如何支配不義的方式
唐 顏師古:「俠之言挾也,以權力俠輔人也。」俠常使用力(權力、財力、武力)挾持、輔助他人
[1],包含處理不義的方式,尤其是武力的使用。
「遲到的正義非正義」於現實中,大眾混淆了正義的到來、感受,正義遲來終究屬於落實,但大眾無法忍受長時間等待的感受相當強烈
雖然能理解原因,亦自省避免民粹凌駕司法,而俠之初出,本於不慣法治之人,使用暴力弒強濟弱,反向
支配不義的危險
行為,刀頭舐血本屬懸命此生,質疑正義的內容。俠文學至民國的新派小說,俠客名士化了,亦狂亦俠的性格擄獲讀者
[2],成就一場場
支配不義的
遊戲,體現文學的娛樂、教育功能。
三、使用最佳的不義方式,正解選我
試想笑傲江湖崩陷,回歸名利社會;名士恢復似黑道人士的俠;強調武力僅暴力所在。捕快伍定遠並非高容錯率的江湖的遊戲人物,臺灣近幾年來的殺警案才是《英雄志》給予捕快的江湖環境。不義相對正義言之,易判斷易調度:因為顯著踩踏當下時空的普世價值,無灰色地帶,容易判斷;因為判斷甚明,調度了當確鑿。針對不義的發生之前,預設後續調度手段的增能,方有支配不義的基本籌碼,俠宣告遲到的正義是無可信度,理解本性將如何運作,特製專屬的能力來控制不義,本質極度危險卻平衡。
不義如病毒般癱瘓國家運作,伸手觸及滿天不義,飲鴆止渴的增能手段,反制不義,甚或製不義來回報(復仇),而,伍定遠面對齊家鏢局的滅門慘案,回歸「權力俠輔」之難境,不做遊戲,只生活。
四、著迷的壞東西,方便真不賴
齊伯川低聲道:「你們問過我了嗎?」伍定遠道:「沒問過。」齊伯川慢慢站起身來,擦拭淚水,哽咽道:「那你問過他的父母了嗎?」伍定遠道:「沒問過。」……
「那你還敢─」拳頭飛過來了,夾帶怒氣,「剖開他?」
自家鏢局高手因故被殺,燕陵鏢局少主齊伯川質問剖屍驗身的認可,言之成理,但令人玩味處,在於死者父母排位次要,無親血關係的自己才是正主,得知回應後的付諸行為─暴打捕快,喝令下跪,仵作黃濟:「公門之中好修行」。「公門之中好修行」原意指官門任職人員,更方便協助他人,修成正果;《英雄志》的江湖結構與政治結構嵌合運作,暴力、權力、財力是每個齒輪具備的標配,方便儆猴、處置、製造不義。不義被俠客們作為論述的客體,亦具備實踐能力(暴力、權力、財力),用以完成任何經驗形式(儆猴、處置、製造),順利讓自我認識所在身分。
隨著身分穩固,固化生存的技術讓自我只能等同這些能力,忽略現實實證的終極關懷(對弱勢族群的關懷),而「方便」二字如魔戒般,正義的缺席導致俠客無法做為識別,個人著迷、迷惘於能力,誤以為正在支配不義,實際修成齒輪,提供機器運作。越積極支配不義的情緒激昂,順利打造流水線。
五、王先生請受一拜,謝謝出現在現實;伍先生也一拜,人性誠實
齊伯川暴打捕快、喝令下跪、吆喝官員、賄賂犒賞……體現俠客名士化令人詬病的地方:自我中心的亦狂亦俠。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若相助是為了印證自我的能力,甚且儘快印證,刻意誤認許多不平,導致需要處理的不義被忽視,在這些俠客身上,蕩然無存現實意義的終極關懷。
直言論斷,燕陵鏢局與泯滅人性的昆侖派無異,當屬於此類名士化俠客。能力被視作目的,不義僅過程,想當然耳,自身遭遇不義之事,才棒喝振聾,方知現實關懷之重要。燕陵鏢局被滅門的經過,予人鏢局的利益生產鏈滾軋凝滯,報復接踵之嫌,沖淡讀者對齊伯川的同情。動容者另有他屬,齊家院中洗衣石下,長立不倒的王教頭,死抓洗衣石拚命替小女孩護身。
筆者認為此情節撰寫,孫曉嘗試於武俠文學的娛樂、教育功能外,添上再現社會的關懷,如何將前述倒果為因的關聯論,轉引系統的現實思辨,其間的矛盾由伍定遠擔綱。自伍的行為觀察,深刻理解生命稜角轉彎處,多元並異質本就可能發生於思維,矛盾的內容雖激起驚覺,動態的不義生成流動關係裡,先驚覺,後方有可能勘誤、調整自我認同,而對待矛盾形式如何導致,更甚其內容如何,因為形塑、呈現自我,從來不是此時此刻的切片,非同脈絡間的適應、錯落,符合現實遍野。(未完待續,下篇論新版《英雄志》首集之伍定遠對待不義的主體漸層)
[1] 林保淳:《俠客行:傳統文化中的任俠思想》(暖暖書屋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2013年09月),頁18
[2] 陳平原:《千古文人俠客夢》(新世界出版社,2002年09月),頁1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