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心》

再怎麼忙碌，偶爾也得散散心。

我很喜歡散心二字，將本來因事鬱結的心，慢慢地舒散，好像緊緻淡雅的花苞在夜裡悄悄綻放，又或者，將茶包放入杯裡，茶色徐徐暈染了白水，也可以是香爐裡的一炷香，白煙裊裊地飄，香氣薰滿殿堂，那樣地散。

散心的最佳方法，不外乎旅行，覓一處人煙稀少之地，不經心地漫步，如同遊魂一般。在山石聳隔的小溪邊，天光稀疏的密林裡，漫過天際的大海前，深深地呼吸，讓心魂逐漸消散，暈染宏闊的天與地之間，於是平生的煩惱和焦慮盡成了百千萬億渺小的砂礫，那麼微不足道。

自從疫情來襲，出門再也不是垂手可得了。那些危機四伏的日子裡，人人封門蝸居，突然間整座城市空無一人，熱鬧的巷弄清空了，四線道的馬路沒車了，商場和小店紛紛深鎖，熟悉的世界遙至遠方。那時候我們總覺得荒謬的日子彷彿將會延續到永遠那麼遠，曾經習以為常的日常將不再是常態。我們以為將與死亡的危機攜手共存，過去的歲月靜好將成為日後的茶餘飯後。

幸好當初的惡夢未有成真，所謂的日常終究勝過了種種的荒唐，可我竟習慣了安居在家的日子，外出的渴望漸漸淡了。雖然後來為了攝影，探訪了花蓮南北，耐著炎夏的灼灼日光行走於山海樹林，不出門的時光我一樣很享受。

儘管在家，散心依然是必要的。在家要如何散心呢？點一盞香氛燭光，靜坐於墊子上或仰躺在熱水裡，此時再放點輕音樂就好了，或是頌缽也行，這也算是一種居家散心的方法。至於玫瑰花瓣就免了，太過頭了，那就不是散心，而是一場隆重的儀式了。當然，去掉所有外在的事物，單純地靜坐，將心緒散漫到虛空裡，一個人無思無想，也是好的。

讀本書也可以，只是想要散心的話，書要慎選。知識性的、探討生命的書籍都太過於嚴肅了，生活小技巧什麼的太瑣碎了，古典文學勉強可以，職業相關的連想都不要想。最佳的讀本，非得散文莫屬了，關於旅行的散文尤佳，美食其次，至於家庭糾紛或成長傷痛的就不怎麼適合了。

有趣的是，當我不再拘泥於出行散心，人忽地自由了，沒有束縛了。我想去哪裡，何時出遊，或是宅在家裡，都無所謂了。我的心無論何時何地都是舒散的，不鬱結的，像是行雲又似流水，一會兒是狂妄的行草，轉眼又是古樸的隸書，又偶爾，是那張一字未染的白紙。

只是十年了，喜愛喝咖啡的習慣，至今無法放掉。我猜，這大概是我最後一道枷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