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產 (2) 兒童合唱團 小說

怡華從小就內向，害羞，加上出身單親唯一的小孩，幾乎沒有玩伴。因為很會唱歌，在老師的鼓勵下，報考了榮星兒童合唱團。

榮星兒童合唱團是台灣歷史最悠久，水準最高的合唱團之一。由知名作曲家呂泉生擔任團長，每年對國小一二年級小朋友招生。當年，通常由幾百位報名者中，選出十幾位。可說是競爭激烈。脫穎而出者，不但要歌喉棒，音準佳，還得學校功課優秀。

考上榮星是怡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步。這樣的身分，讓她對自己建立了信心。而她人生的第一分友誼，也是在這裡贏得的。

來練唱的第一天，向來膽怯的怡華自己一人，縮在牆角。有一個綁辮子，長得很標緻的女孩，走過來搭訕，她說:

「我學鋼琴三年了，你呢?」

怡華突然漲紅了臉，說不出話。

的確，榮星的孩子，大都出身優渥家庭，學樂器，彈鋼琴或小提琴只是基本配備，而且大都五六歲就開始。怡華的自卑心突然又爬了回來。她低頭說:

「我不會彈鋼琴。」

「那你學什麼樂器?」

綁辮子女孩其實只是想交個朋友，怡華卻感受到一股壓力。

「我什麼都不會。」

怡華囁嚅的說著，希望早點結束對話。

「我也都不會啊，我們是來唱歌的。」

一個小男生突然插嘴。他長得唇紅齒白，非常好看。咧著嘴，對著兩個女生笑。

他叫林俊一，辮子女孩叫周曉含。從此他們三人玩在一起，直到一年後，怡華隨媽媽搬到高雄定居，也離開了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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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帶怡華到位於民生西路的波麗路西餐廳。

他帶了一個芭比娃娃和一件漂亮的洋裝送給怡華。在餐廳坐定後，爸爸說:

「我這幾年都在國外，先是唸書，然後工作。」

怡華媽媽從來不提爸爸這兩字。更小的時候，她曾問媽媽，為甚麼別人有爸爸? 媽媽也從不正面回答。識字後，怡華在戶口名簿上，看到自己父親欄位是空白的。她從鄉土劇上得知，那就是父不詳。

早熟的她從此產生極大的自卑。在學校，一個朋友都沒有。因為她害怕，隨時都有可能被問到，關於爸爸的問題。

現在，她抬起頭來，看到坐對面，長相和藹，衣著體面的人，是自己的爸爸。原來自己沒有那麼不堪。從小累積的委屈，一股腦湧上心頭。眼淚猛然噴出，滴入剛送上來的熱湯裡。

她低著頭，抽慉著，不知如何止住那不聽話的眼淚。

爸爸移坐到她身邊。摟著她的肩膀。父女倆就這樣沉默的坐了一會兒。等怡華情緒平穩些，爸爸又移回對面。爸爸想轉移焦點，說:

「我很開心，你考進榮星。我以前也是榮星團員呢。」

這句話果然讓怡華開心起來。原來爸爸和她都喜歡唱歌。她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怡華心中有很多的問題，但她不敢開口，深怕這只是一場夢。深怕只要自己一開口，就要從夢中驚醒。她想要一直留在這個夢裡。

爸爸讓司機送怡華回家，並承諾過幾天再來看她。

回到家，媽媽什麼都沒問，只說，「先去洗澡，再寫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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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華和律師林俊一相約在星巴克見面。她特地找出在榮星時的大合照舊相片。很快找到林俊一和自己。兩人並列，站在第一排。她童年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在榮星和林俊一認識的那一年。

電話裡，律師說，他今天穿西裝，戴一條暗紅色領帶。怡華特地遲到5分鐘，她要確定是同一個林俊一，才跟他見面。

待續

2023/1/26

註 : 呂泉生是台灣民謠宗師，創辦榮星合唱團。作品有"丟丟銅仔"，"杯底不可飼金魚"等著名歌謠。他從事音樂教育五十年，於2008年病逝，享壽9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