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YCH 課程日期:2022.11.19
《歷史之名》與中譯的相遇
淳嫻老師先簡介此書翻譯的緣起。
此書起於洪席耶來台灣之前的翻譯計畫中的三本書之一:另兩本為《歧義》與《感性配享》。
但身為哲學家的洪席耶為何要為新史學寫文?事實上,1970年代,年鑑學派的興起使法國學界有諸多反響,如呂格爾就已有相關著作,洪席耶也不是第一位對新史學有關注的哲學家。洪席耶在七零年代於第八大學與其同儕共創雜誌,關心年鑑學派能否處理他所關心的勞工階級問題,洪席耶認為工人並非沈默,而是以斷斷續續的聲音發聲被寫下來。「工人之夜」:工人白天工作,那麼洪席耶問,工人是否能有其知識性活動?洪席耶發現Gabriel Gauny所著的 La philosophie plébéien,並代為編纂,且重新出版。由此可以看出,歷史之於洪席耶來說有一種重新反思、有活生生的痕跡,有別於小說的純虛構特性,儘管歷史也有一種很小一部分虛構的成分,因為尚未被書寫揀選的歷史材料,不能算是歷史。因此,對洪席耶來說,他要批判的是歷史學家的書寫,而不是歷史哲學。在此書第五頁,英國人區分了「故事」(story)與「歷史」(history),德國人區分了「史學」(Histoire)與「史事」(Geschichte),洪席耶以為法文裡缺乏上述英文與德文,對歷史的精準描述,以至於把「生命經驗、與其忠實的敘述、欺騙的虛構、知識的解釋,都指定到同一個名字。」這使得法文中的「歷史」一詞無法區分生存經驗的厚度,與論述建構,這也是洪席耶要起身討論歷史之名,並且述及了詩學與修辭學的原因。
洪席耶 VS. 新史學
由於洪席耶討論歷史與新史學有關,故而淳嫻老師簡介了新史學的歷史,這部分也可以參閱《法國史學革命》、《年鑑學派管窺》。年鑑學派由兩位學者所創,費夫賀(Lucien Febvre, 1878-1956)與布洛赫(Marc Bloch, 1886-1944)。其出發點為想挑戰傳統歷史書寫。以一種新的方式,結合不同學科(主要是社會學)來打破傳統的史學書寫方式,古典史學方式比較適合政治史,新史學則是希望以問題意識的方式來寫史。不同社會學科之間的結合,在研究方法與題材上可以產生新的視野。但新史學創始的兩人,在二戰時期歷經死亡與年老,後來由地中海研究者布勞岱(Fernand Braudel, 1902-1985)接棒之後,才又轉而復興。
緊接著淳嫻老師介紹了歷史書寫的諸多進程,從希羅多德對政治與軍事事件的敘述、伏爾泰到蘭克(對檔案史料的強調),後來在19世紀的民眾史,則開始注意到了底層人民的事件。而「知識的詩學」就很適合當作此書的副標題,也就是說,洪席耶要強調的是對整套書寫程序的研究,亦即知識如何被讀和寫,如何被建構為一種特殊論述類型的規則(p.14)。換言之,承襲於亞里斯多德詩學的洪席耶,把詩學的位置高於歷史學,以哲學思考方式來廓清歷史書寫中對真實與虛構的區分。淳嫻老師也通過主譯此書的魏德驥老師所寫的〈翻譯緣起〉一文中,討論了從歷史之字到歷史諸名(Les mots de l’histoire)的問題,如果我們回頭看今年洪席耶的另外兩門課程,就可以發現,「他的詩學就是在感性領域名字的分配,轉化成對主體存在與不存在分配的批評,這種存在的分配不可避免的就是政治的(翻譯緣起,XV)」另一方面,也可發現洪席耶的歷史態度觀點也與班雅明的《歷史概念》有類似之處,都來自於拯救。
而洪席耶受邀來台所舉行的思想座談會裡,洪席耶曾就「歷史、空間與異質性」說明此三者有可通之處,即《歷史之名》一書
奠基於異質學(heterology)之上的概念,這意味著,文字的那個得以創造出某個您不知道誰會來的世界的能力,而這也意味著基本上創造出了某個任何人都能進入的開放空間,某個對位置的正常分配得重分配。
第一章〈世紀的戰鬥〉
接著就章節分配來看,此書一共七個章節。本週進行對第一章〈世紀的戰鬥〉的閱讀,可以看成有四個小問題,分述如下:
1. 歷史的不確定性 (pp.2-6)
新歷史認為,傳統的歷史主體書寫方式會使我們看不見被指定為主體之外的東西,這是新史學之所以想要挑戰傳統歷史書寫方法的原因。新史學另一個嘗試則在於挑戰歷史通俗化、趣味化的層次。
新史學引入輔助科學的新資料,但是洪席耶認為這種做法只不過是以另個東西去引證原來的問題,因此永遠擺脫不掉可疑的推論以及指涉的對象。在頁5之處,洪席耶開始討論了「字詞」(les mots)的問題,即同名異義(homonymie)的問題。如前所述,儘管英國人與德國人以兩字,將歷史與其他意義中區分出來,但無論是作為科學的歷史或者作為敘述的歷史,兩者之間的差異,必然產生於敘述的核心,易言之,如果不對敘述書寫進行變革,則歷史書寫永遠沒有穩固的基礎。
2. 新歷史的科學理想 (pp.6-11)
通過社會學與經濟學的中介,新史學致力於以統計取代舊歷史的三項主題:政治的、編年的以及個人的。就此,洪席耶批評新史學並未給史學帶來新的藥方,以提升為更科學的學科,反而成為了社會科學的背景布幕,加速它的死亡。
3. 新歷史的歷史語言 (pp.12-13)
承上點,對統計的依賴,使得新史學成了科學的壞使徒。洪席耶以為,新史學對於科學的依賴,達到了魚目混珠的程度:在第三章中,我們將會看到洪席耶如何拆解新史學以「與」來連結歷史與非歷史的結合,這種勾連,造成了敘述本體論的不確定性。進一步來說,「與」可以將諸種學科問題化,但卻會亦真亦假,令人難以分辨,如柯賓所書寫的《惡臭與芬芳》(頁124-125)。
4. 洪席耶的詩學批判 (pp.14-17)
如前所述,洪席耶致力於以知識詩學(poétique du savoir)進行批判,這是「一種對於整套書寫程序的研究,藉由這些程序,使論述脫離文學,賦予自身科學的地位,並且指出此一地位的意義。知識詩學所關注的在於知識如何被讀與寫,如何被建構為一種特殊論述類型的規則。它企圖定義知識所獻身的真理之模式──而非提供規範,更不是為了讓科學的妄稱生效或者失效。」
最後,洪席耶總結了我們這時代的歷史學。他以為這時代的歷史學:
因為嚴格地將自己保持在科學與非科學的同名異義的空間裡,因為它保留了說給孩子們聽的故事,以及教育學生的共同體傳奇之名字,歷史足以進行這個不可能的任務,將三重契約置於一個論述下強調:第一是科學的契約…第二是敘事的契約…第三是政治的契約,它將隱藏的科學與可讀的敘事,連結到大眾時代裡矛盾的限制-習慣法的大規模管制與民主的大規模混亂、革命與非革命;眾庶的隱藏秘密與一個人人可讀、人人可教之共同歷史的敘事。
正是因為這三項要求,使得我們有必要進入歷史學家的工作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