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愛情失格》│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你就睡在我身邊，我卻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電影《愛情失格》由豐川悅司、廣末涼子與寺島忍主演，故事改編自井上荒野的小說《在那裡的鬼》。這本書寫的是作者父親的真實故事，井上荒野是日本作家井上光晴的女兒，井上光晴婚後，與同為作家的瀨戶內晴美〈1973年出家後，法號為瀨戶內寂聽〉有過一段長達多年的情感關係，《在那裡的鬼》寫的就是井上荒野的父、母親，與瀨戶內晴美，這段三角關係的故事。

電影裡，豐川悅司飾演的白木篤郎，與寺島忍所飾演的長內美春，就是井上光晴與瀨戶內晴美的化身，篤郎性格風流，即便已婚，仍不停在同一時間，跟不同的女性有染；某次在德島與美春同場演講，兩人認識後不久，便發展出親密關係。

廣末涼子所飾演的元配，笙子，對篤郎的一切都知情，但她選擇包容，比方說，電影的開始，就是她去醫院探病，對象是為了篤郎自殺的第三者，探視的過程裡，笙子的眼神偶而閃過幾絲痛苦，但大多時候是平靜的，甚至還能溫和的代替丈夫，向第三者道歉；而當與丈夫有過性關係的女學生，帶著行李找上她家，說要同住時，她還能若無其事地喝自己的茶，看著驚恐的丈夫，把闖上門的女學生攆出去。

至於篤郎與美春之間的關係，笙子也都知道，笙子與美春，不僅互相照面過，後來還成為好朋友，她們之間的關係，笙子說，就像同志一般。

笙子的說法，邏輯上很合理，兩個人若愛上同一件事物，理論上，能懂得並欣賞同樣的事物，他們應該有很多共通性，很能成為互相理解的朋友，但世界上最普遍的現實是，若兩個女人愛上同一個男人，這兩個女人，通常就會變成彼此最深的仇敵，像笙子與晴美，不僅沒有變成敵人，還成了好友，這樣的案例，實在太稀有。

但稀有不代表沒有，在日本有這樣特別的故事，在台灣也有；《愛情失格》裡的外遇情節與情慾場面，讓有些網站形容這部電影，是豐川悅司與寺島忍版的《失樂園》，我卻覺得，更像是台灣的電視電影《握三下，我愛你》。

《握三下，我愛你》同樣改編自真實故事，故事的主角之一是，瓊瑤多年的合作夥伴，劉立立導演，劉立立是董今狐導演婚後的第三者，卻被董今狐的元配妻子王玫，邀請到她家，與他們共同生活；晚年的劉立立長年臥病，多是王玫在悉心照顧她；為了讓膝下無子女的劉立立，能有法定的親人，為她做醫療決策，王玫還主動與董今狐離婚，讓劉立立在病榻上，與董今狐結為法定夫婦。

《愛情失格》與《握三下，我愛你》都讓我思索，關係的本質是什麼？婚姻又是什麼？在日復一日的共同生活裡，我們與伴侶的物理距離是近的，但心靈的距離呢？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或許不是兩個人分隔地球兩端，而是，你就睡在我身邊，我卻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在電影院看《愛情失格》時，一直覺得篤郎好渣，其實，連飾演這個角色的豐川悅司，都覺得這個角色是個爛人，還為此向飾演他配偶的廣末涼子道歉，但我理智上雖然覺得他是壞男人，卻一點也沒辦法討厭他，覺得他身上，有種小男孩的天真，與對世界強烈的好奇與熱情，這些特質，非常吸引我，勾起了我的母性。

或許笙子與美春，以及其他與篤郎發生肉體關係的女性們，也都有類似的感覺，只是，發展成為親密關係之後，很難不有獨佔的強烈意念，一旦想要獨佔，就是痛苦的開始，也就為關係，敲響了喪鐘。

其實笙子與美春，也都曾經因為白木篤郎的花心，苦苦的掙扎過，然而除了愛以外，她們都懂得他，所以即使痛苦，也還是理智的，控制住獨佔他的念頭，寬容對待他的遊戲人間，也才因此能夠與篤郎，發展出長久的關係；這份關係裡，不僅僅只是身體的親近，還有因為深厚的愛與理解，所帶來的心理上的親近，這才是真正的親密。

真正的親密，不是24小時報備，不是手機可以隨便看，而是愛裡有深厚的理解，願意給予伴侶最大的自由與尊重；嚴密的控制，或許可以可以讓自己心安，卻往往只是顯現自己在心理上的匱乏，得到的，往往也只是一個偽裝的假象。

以前有位女同事的伴侶就是如此，同事長得漂亮，身材非常好，每到了下班時間，她就開始刪line訊息，因為她的伴侶多疑，每天檢查手機，若看到他覺得可疑的訊息，就會詳細盤查，於是同事乾脆每天下班時，就把所有的異性友人的訊息，全部刪除。

在關係裡載浮載沉多年後，漸漸明白，婚姻與約定俗成的道德，都只是外在制度的框架，關係裡，最重要的，莫過於親密；但框架還是重要的，它們讓社會穩固，但若只有婚姻契約，或是道德輿論，卻沒有用心去愛與理解，那麼，再厚重的框架，也框不住一顆疏離的心。

《愛情失格》裡的篤郎，看似放蕩不羈，任性胡來，但他打心裡頭，最愛的還是笙子，當他走到生命的終段，最需要的、最黏的，還是笙子。道德經裡有句話說：「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無疑的，在親密關係裡，笙子是最會打結的人，她給予篤郎完全的尊重與自由，也因著這樣寬容的對待，篤郎無論在外面怎麼玩耍，最終，還是牢牢的，自願綁在笙子身上。

為了要寫這篇文章，讀了不少關於瀨戶內寂聽的資料，生於1922年的這位這位日本知名女僧人作家，她的人生比戲劇還精采，年輕的時候，曾與學者丈夫生下一女，在女兒四歲的時候，拋夫棄女，與丈夫的學生在一起，這段感情後來因為情人受不了社會壓力而結束，為了生活，她開始從事寫作，漸漸在文壇發光，讓她名利雙收。

在1973年出家前，她的感情生活之多彩，即使是以現代的標準來看，也很難見容於世俗，她常常同一時間跟不同的男性發生關係，至於她與井上光晴之間的關係，她則說：「和井上之間，我本來就不認為是外遇的關係，井上也沒那麼想。就算到現在，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他不巧有太太而已。愛上了也沒辦法，就像是打雷掉在頭上一樣，不可能逃的。」

對於她做過的種種，有些我實在不敢領教，但她的坦率，與對世界的熱情，讓我深深折服，比方說，無論出家前還是出家後，她都承認，她很喜歡男色，對於出軌、外遇這些事情，即使在主流價值裡是會被嚴厲批判的，她也直承不諱；而她對於社會、世界的用心關注，不吝惜用行動去表態支持她認為對的事物，即使出家後，她也沒有改變，照樣寫作，照樣論議時政，整個人就是充滿了生命力，跟我們一般刻板想像中，寂然念佛的修行人完全不一樣。

她的生命歷程，讓我想到了李叔同，李叔同在出家前，也是情史豐富，但決心出家後，走的是最嚴謹的律宗，瀨戶內寂聽則在出家後，完全不碰男色；他們都曾經那麼的縱情於情慾，卻在出家後徹底地杜絕，一定是真心勘透了，這對多數世間男女都極為困難的情慾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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