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那虛假的一人。
我一直都虛假的活著,只肯對自己坦承。
直到那個與我一模一樣的人,站在我面前,讓我端詳那些她對別人所做的,別人對她所做的,讓她懷怒埋怨的,或是她情願發生的,還有⋯⋯在她身上發生的一切事情。
我仔細地看著,就這樣看了好幾年。
我淡淡地問她一句:「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事情?」
我們談起了過去,發現了許多毫無根據的重疊。
在初中時她的三個好朋友是R、T,還有Y。
當時沒什麼安全感的Y說,如果我在你心中不是第一名的朋友,那我就不要你了。
她說,嗯⋯⋯但是親愛的,人的一生不會只有一個朋友哪。這樣的排名對其他人來說會不會有些不公平呢?
Y說,不管,反正你比較愛T。T一定是你的第一名。
她面對這樣的控告總是有苦難言。
這時R說,我想要你只和我一個人好,但我覺得你比較喜歡Y。
好,那我都不要了。她說。
Y和R離開她了,留下了T。
最後,Y和R成為最好的朋友,直到畢業。
那T呢?我問。
她沒說話,只是搖搖頭。
那麼⋯⋯我們是不是會更傾向專注在一對一的關係中?在最後一年,為了不再有比較,她將一整顆血淋淋的心獻上,最後被真相給來回碾碎,丟棄在校園裡的某個角落裡。
而那個地方,她從未回去過。
什麼才是人性亂象⋯⋯就是二十年來必須一再面對這樣的事情。她說。
我要留下這個人,還是要陪伴那個人。不斷被強迫做出選擇,也一直在為著自己的選擇付出極大的代價。
我們就是願意為了親愛的朋友到福利社去跑腿,願意為了親愛的朋友彎下腰來綁鞋帶的人。有時感覺這甚至超越了父母對孩子的愛——如此深層又無庸置疑,毫無要求回報的愛。
那誰才是我們親愛的朋友?是CD裡正在唱歌的人,是空氣中飄盪的塑膠袋,還是躲在屋簷底下的那株搖搖欲墜的小草?
如果說每一段關係都是一種學習,那也許我們真的讀了好幾本不良的友誼教科書。
⋯⋯這些都讓我們日後又看得更加清晰。
如果說⋯⋯人類真是神的一場自然實驗。那麼,我們要不要抬頭,去對著觀景窗說聲,那個⋯⋯親愛的上帝,不好意思,我想問⋯⋯關於我們這邊,有辦法給我一本說明書嗎?
總之,她說,如果——她喜歡做各種假設——如果我沒有經歷這些,就沒辦法從你眼中看見我自己,就無法在你的體驗裡取得共鳴,就無法成為一個最能複製你99%感受的人類了。
所以,我不再去定義我的人生究竟是好還是壞了。
不再為了尋找正確答案而踽踽獨行了。她握住我的手說。
事實上就是二十一世紀還沒有發明時光機,沒有人能和我們一起回到過去,親身體驗在那同時發生的事情。
事實上就是不行。同樣,我們也無法去到他人的記憶裡。透過文字,透過言語,甚至透過影像,透過任何精確的描述——我們依然無法親身體會。
就因為記憶是一趟多麼私密的旅行。
我們無法要求任何人要按照我們的期望來愛自己,也無法阻止任何人無法親身體會卻又習慣閱讀片面來指指點點。
有些事實和秘密說出來是會痛的。
結論是⋯⋯只有你噢,只有你能夠和我共享記憶。她說。
所以,我們昨天睡前約好了⋯⋯
在面對任何暴力的不實控告時,我們要對著天空,對著那緊跟著我們不放的月亮大喊——
呀!請溫柔一點啦!
人家可是會痛的!
・
「不客氣,我媽媽就是愛打破一個人的規矩⋯⋯她應該蠻溫柔的吧?對吧。
我看⋯⋯不像男生也不像女生,就是像你自己。
是你讓我能夠原諒我的過去,還有我自己。」
她這麼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