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柳取回真身if
「說起來,那天安地爾還說什麼我像初戀破碎的失戀青少年,需要甜食撫慰心靈。」褚冥漾盯著冰淇淋,嘴角彎起的弧度牽強又不自然,看起來既像自嘲又帶著些許諷刺,「然後去展開新的戀情。」
滴酒未沾的青年抿了一口茶,靜靜地看著對面的醉鬼發酒瘋,「所以?」
一個荒誕的念頭迅速閃過,他卻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反而覺得那像是地獄中的一縷蜘蛛絲,只要緊緊抓住,或許就能得到解脫。不久後,他乾澀沙啞的聲音從灼熱的喉嚨裡溢出:「我想談戀愛。」
01.
褚冥漾不太對勁。
監視妖師多年的時族青年很快就察覺到異狀。
「不想學的話不用勉強聽。」闔上厚重的書本,青年冷聲說道。
褚冥漾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視線不知不覺停留在青年身上。瞬間,他一個激靈,趕緊回神,陪笑著道歉,「對不起嘛,我不是不想學,只是不知道怎麼就⋯⋯」他轉了轉眼珠子,思索著要怎麼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惜打結的腦筋怎麼轉也轉不過來。怎麼想,都找不出一個可以蒙混過去的答案。
咕噥了半天沒什麼意義的語助詞,最後他也不想了。褚冥漾討好地抬眸,溫潤的黑眸看起來真誠又無辜,含糊地吐出一句:「看到你還在有種踏實感。」
本來就不指望褚冥漾能給出什麼像樣的理由,青年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卻也不戳破那拙劣的藉口。
「既然沒有要聽的話,那就提早過去吧。」
青年提醒後,褚冥漾才驚覺約定的時間快到了。他小聲地反駁了一句:「不是沒有要聽。」邊說邊趕緊收拾起桌上的筆記。
抓起早就準備好放在桌上的傳送符,褚冥漾回頭時,青年已經在門口等他了。
「走吧。」他跨步走到青年身旁,隨後陣法啟動的光芒在腳下浮現。
本家的大門映入眼裡,褚冥漾沒由來地感到緊張。
就在他平復這突然竄出的情緒時,手掌被一股溫暖的熱度包覆,他轉過頭,正好對上青年那雙漂亮的藍眼睛。褚冥漾愣了一下,回握住那雙手,「我沒事。」
和預料中的不同,在門口迎接的不是他的家人們,而是那熟悉的銀色身影。褚冥漾訝異地喊了聲:「學長?」
「回來了?」冰炎微微頷首,艷紅的獸瞳掃向許久不見的學弟,接著又丟了一連串的術法,確認他全身上下有沒有奇怪的詛咒,或是少哪一塊。
沒想到這麼久沒回家,一來就是這種待遇,褚冥漾無語,心裡暗暗感慨,自己在對方眼裡到底是有多麼不上進。
黑袍隨後瞥了一眼站在學弟身旁默默觀望的青年,一種說不清是無奈還是欣慰的情感油然而生。他輕笑著勾起唇角,伸手揉了揉褚冥漾的頭,輕聲說道:「不錯,長本事了。」
突如其來的讚賞,差點讓褚冥漾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心情再度失控。他眨了眨濕潤雙眼,努力咽下幾乎要溢出喉嚨的哽咽,「學長這樣頭髮會弄亂啦。」他不好意思地閃躲冰炎在他頭上作亂的手,語氣雖然像是在抱怨,卻掩不住幾分開心。
冰炎收回手,「進去吧,他們都在等你。」
三人才剛要踏入走廊,走道的另一頭冒出了一個人,「歡迎回來,冥漾。」白陵然走上前抱了抱小表弟。
就在褚冥漾感動地想回抱對方時,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來,好幾個檢查術式在自己身上展開,他的動作一僵,「然⋯⋯」欲言又止的語氣裡滿是無奈。
「嗯,很好,你有乖乖聽話。」白陵然滿意地放開他,「走吧,冥玥她們都在裡面。」
由於有了前兩次的經驗,褚冥漾以為見到褚冥玥時,還會再次得到術法的洗禮,結果她只是用眼神掃了他全身上下,看到他安然無恙後點了點頭,接著對他說:「老媽最近恢復得不錯,等一下去看看她吧。」
聽到了最在乎的消息後,墨色的眼眸微微一顫,褚冥漾緩緩回了一聲「好」。
他跪在密室裡的透明水晶棺前,手摸著冰冷的表面,喃喃道:「老媽,我回來了。」隨著死咒漸漸解除,她的氣色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好了些。他知道,離她醒來的日子又近了一些。
白陵然看著褚冥漾跪在那好一會兒,對旁邊的時間種族開口:「雖然我很感謝你的幫忙,但是冥漾當初想要幫你找回真身的時候,我是反對的。」
他無奈地嘆道:「但那孩子太倔強了,一旦下定決心,就再也拉不回來了。」
青年默不作聲地聽著,目光停留在褚冥漾身上若有所思。半晌,他遲疑地開口:「他最近的精神狀況有點奇怪。」停頓了片刻後,他才繼續說:「雖然沒有造成什麼影響,但也不能放著不管。」
「可能原因是你。」冰炎冷不防地插了一句,「當然還有我。」
時間種族不能理解地看向混血精靈。
「他還沒跨過那道坎。」冰炎嘆了口氣,「你跟我的情況不一樣,我的死亡很多人知道,他可以跟其他人訴說,或者一起背負這些痛苦。」銳利的視線毫不避諱地對上時間種族,「但你不是,你死亡的時候只有他知道,而且你的存在本來就沒什麼人知道,所以沒有人能分擔他的痛苦。」
「冥漾為了取回你的真身,付出了很多代價。」白陵然接著說:「以不違背與你的約定,並且要完成我的要求為前提,他多花費了好幾倍的心力,讓他的精神偶爾會陷入衰弱。」
青年又把視線轉回到水晶棺前的妖師身上,莫名的情緒在眼底流動,眨眼間,一股念頭悄然而生。
02.
他聽見了不懷好意的聲音。
又來了,褚冥漾幾乎要嗤笑出聲。
如果是以前的他,可能還會被嚇到吧,但他現在已經能心平氣和地面對了。
他動了動眼瞼,強迫自己從夢魘中清醒。
然而睜眼時,映入眼底的卻不是房間裡眼熟的天花板。
那是一大片乾淨透明的空間,彷彿水晶雕刻的花草樹木接連在眼前展現,熟悉的場景喚醒了他久遠的記憶,褚冥漾認得這裡,「夢連結?」
接著,背後傳來了清冷的聲音,「我說過,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在這裡。」
「為什麼不說?」青年皺著眉問道。
「我自己可以解決。」
「你的精神狀態已經差到無法抵擋這種程度的惡意。」時間種族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妖師自我欺騙的謊言。
褚冥漾不太高興地抿著唇,「我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而且我可以保持清醒。」
青年眼裡流露出一絲不悅,似乎不滿意褚冥漾的說法。
「幹嘛?我現在不是沒事嗎?」他沒好氣地說道。
時間種族沒打算跟他繼續吵這些沒營養的話題,「這裡是我的夢連結。」
褚冥漾一臉『我當然知道啊』的表情看著他。
「所以,不會有任何惡意。」他逕自走到旁邊的大樹下,席地而坐,恢復平靜的藍眸直直望著仍在故作堅強的妖師,淡淡道:「現在,你需要休息。」
暮然睜大的黑瞳錯愕地顫了一下,時間種族那隱晦的關心深深觸動了褚冥漾,讓他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因為一句話而卸下心防的他,語帶苦澀地低聲道:「我睡不著。」
他看著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
包括青年終於甦醒的那天,他心裡早已準備好要說,取回真身的這趟冒險實在太累太苦了,甚至還想抱怨,力量的壓制讓他多次想要放棄。
但是當他看到那雙眼睛再次睜開的那一刻,他覺得一切都值得了。於是那天,他只是哭紅了眼,什麼話都沒說。
褚冥漾還想告訴青年,他有好好地遵守約定,儘管這個約定讓他難受了很久,許多仇無法報,許多怒氣無法宣洩。
他顫抖不已的嘴唇張了又閉,閉了又張,最終只吐出一個字:「我——」
「你總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時間種族平淡的語調裡隱約多了幾分無奈,「你確實遵守了和我的約定,這樣就夠了。」
褚冥漾咬了咬唇,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滑落,渾身顫慄,心臟和肺都隨之抽痛。
那淒慘的模樣讓青年彷彿看見了,當年在伏水神殿裡傷心欲絕的少年。青年站起身來,走到那個頑強地站著哭泣的妖師面前。明明已經痛苦到幾乎崩潰,卻仍然不願示弱。
「我就在這裡,哪裡也不去。」時間種族輕聲對著仍困在過往中掙扎的妖師說道。
扎在心底已久的刺,伴隨著這句話被拔了出來,多年的心結終於得以解開。
褚冥漾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放聲痛哭出來。
他緊緊抓著青年的衣袖,像溺水的人緊握著救命的浮木般,用力得把對方的衣物都抓出了深深的皺痕。
青年也沒有揮開,而是任憑他抓著,直到褚冥漾哭得沒力氣後,把人帶到樹下坐著休息。
「現在睡得著了嗎?」
褚冥漾靠在對方的肩上,濃濃的鼻音哼了哼。
隔天睡醒的褚冥漾,看起來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仿佛那個在他人夢境裡哭得死去活來的人不是他,一如往常地起床梳洗。
青年本以為他的情況會穩定下來,但那隱約的不對勁卻仍沒有消失。
還不夠,青年蹙眉深思。
「要出門嗎?」
妖師歪著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去你想去的地方。」他又補了一句。
於是他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逛。
「你沒有什麼特別想體驗的嗎?」目光隨意地掠過琳瑯滿目的商店,褚冥漾想起那些曾為了青年特別編織的夢境,提議道:「現在都取回真身了,可以實際體會一下。」
迎上那道隱含期待的視線,時間種族不答反問:「你呢?」
「⋯⋯」明明是我問你,怎麼變你問我了?
兩人四目相交了許久,最後褚冥漾敗陣下來。
「好吧,那就——」他無意間瞥見附近的一間咖啡廳,正準備進去休息時,目光落在招牌上,不禁愣住了。那段糟糕的往事如潮水般翻涌而來,原本溫馨的店面頓時變得刺眼無比。
青年注意到了他一時起伏的情緒,和突然僵硬的表情,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褚冥漾搖了搖頭,「就去那吧。」
當服務生端上調酒的時候,褚冥漾注意到了時間種族略有微詞的目光,「幹嘛這樣看我?」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已經成年了欸,喝一點酒也很正常吧。」
看著眼前這個過於刻板的人,他突然想起之前的話題,隨之冒出一個念頭。他把面前的雞尾酒推了過去,慫恿道:「不然你也試試看吧,體驗一下人生的樂趣之一。」
那杯雞尾酒隨即被青年面無表情地推了回來。
褚冥漾被拒絕也不怎麼在意,只是聳了聳肩,拿回酒杯後,淺淺抿了一口。
餐點陸續上桌後,四周只剩下餐具碰撞的聲響在他們之間迴盪。
「現在能說了嗎?」青年忽然開口問道。
褚冥漾正挖著冰淇淋的手突然停住,他抬頭,對上那雙沉穩冷靜的藍眸,對方只是默默地凝視著,靜靜等待著他的回應。
抿緊的雙唇顫動了幾秒,褚冥漾糾結了半晌才出聲:「你不怪我嗎?」
時間種族依舊沉默不語,沒有指責也沒有任何否定他的聲音,像是在默許他。
「我擅自做了很多事。」
在那段沉重的過去,他做了許多身為朋友應該做的事,也做了很多身為妖師不該做的事。種種回憶隨著話題開啟不停湧現,而那些苦悶的情緒也跟著傾瀉而出。
「我話先說在前頭,不管你覺得我做了多餘的事,還是做的不對,我都不會後悔。」那一番傾訴因哽咽而有些顫抖,「你幫了我那麼多次,還讓我欠了你那麼多還都還不完的人情,我好不容易能幫你一次也不行嗎?」
盈滿淚水的黑眸裡滿是委屈,「你們都好討厭啊,可是我還是想跟你說,謝謝你救了我,謝謝你幫老媽解開死咒。」
青年看著那哭得像個傻子的妖師嘆了口氣,「我知道。」
他從這具身體中甦醒的時候,就已經明白褚冥漾曾經所做的一切。就算記憶被抹去,也無法阻止他推理出真相。
褚冥漾的轉變,還有他後來的決定,全都是因為他的死亡而起的,即使這是他人惡意造成的必然性。
但萬幸的是——「你履行了承諾。」他接著說:「所以不怪你。」
「這不是廢話嗎!」褚冥漾哭得更大聲了,「你都那樣說了,我還能怎麼樣!」不停吸氣讓他感到口乾舌燥,他不由自主多灌了幾口酒。
「那天夢連結的事情,我其實都有印象。」說完,褚冥漾挖了一口冰淇淋,用舌尖輕輕含住。明明嚐到的是膩人的甜味,他卻覺得有些苦澀。「我本來以為,那時候發洩完就會好一點的。」
逐漸濃烈的醉意混亂了他的思緒,眼前的冰淇淋塔也變得模糊不清。似曾相識的畫面讓他彷彿回到了人生最糟糕的一日,恍恍惚惚地想起鬼族那句氣人的話。
「說起來,那天安地爾還說什麼我像初戀破碎的失戀青少年,需要甜食撫慰心靈。」褚冥漾盯著冰淇淋,嘴角彎起的弧度牽強又不自然,看起來既像自嘲又帶著些許諷刺,「然後去展開新的戀情。」
酒精帶來的衝動出乎他的意料,他甚至不知道為何要提起這段不堪的往事,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時族青年聽到了又能如何。但他已經不想思考,也無法思考了。
滴酒未沾的青年抿了一口茶,靜靜地看著對面的醉鬼發酒瘋,「所以?」
迷茫得無法聚焦的黑眸頓時望了過去,褚冥漾醉到意識不清,腦袋還轉不過來,思緒仍停留在安地爾那比玩笑還不值得參考的話。
他又垂下眼,盯著融化的冰淇淋發呆。
酒也喝了,甜點也吃了,想抱怨的話也全說了,但他還是痛得難受。
一個荒誕的念頭迅速閃過,他卻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反而覺得那像是地獄中的一縷蜘蛛絲,只要緊緊抓住,或許就能得到解脫。不久後,他乾澀沙啞的聲音從灼熱的喉嚨裡溢出:「我想談戀愛。」
彷彿是一種訊號。不假思索的話脫口而出,心底那宛若千斤重的壓力隨之消散。他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精神逐漸放鬆。失去意志支撐後,意識很快陷入黑暗。在眼皮闔上之前,他看見青年的嘴唇動了動。
「好。」
03.
褚冥漾是被騷擾醒的,他感覺到臉上被什麼東西戳著,睜開眼時,視野被蜘蛛毛茸茸的身軀佔滿,他嚇得猛地挺直身體,隨即被一陣宿醉的劇痛襲擊,頭痛欲裂,痛得他又倒回了床上。
小蜘蛛確認他醒來後,便一溜煙地爬走了。被丟下的褚冥漾怔怔地對著天花板發呆,腦袋一片空白,似乎在努力回想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醒了?」
不遠處傳來冷淡的嗓音,褚冥漾剛撐起身體,就看到時間種族端了一壺茶走進來。
「我昨天⋯⋯」接過對方遞來的解酒茶,褚冥漾不好意思地開口。
「你喝醉了。」青年簡短陳述。
大哥我當然知道,我又不是要問這個。褚冥漾皺著眉看他。
青年顯然知道褚冥漾想表達的意思,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著褚冥漾。
不好的預感正向他的腦袋發出警訊,褚冥漾渾身一僵,冷汗都快流了出來。
「你說我害你失戀了,要對你負責。」
褚冥漾表情呆滯,一副『我是不是幻聽了』的模樣。幾秒鐘後,幻武兵器毫不留情的嘲笑激醒了他。
「你是誰?你該不會是哪個鬼族假扮的——」話還沒說完,他就被一塊濕毛巾砸中臉,猝不及防的冰涼感激起他一陣冷顫。
這力道跟以往砸藥瓶的時候如出一轍,褚冥漾很確定他就是本人沒錯。
「現在清醒了?」
他把糊了一臉的毛巾從臉上拿下,「醒了。」嘴上雖然這麽說,他還是無法相信,於是又忍不住問了一句:「這難道是時間種族的愚人節玩笑嗎?」
青年微微挑眉,「你說呢?」
褚冥漾倒抽了一口氣。
最後,青年冷冷地叮囑他:「把茶喝完」,然後轉身離開了。
驚魂未定的褚冥漾,視線不自覺地定格在那隻監視他的蜊蛛上。時間種族特有的連結力量從它身上散發出來,這股力量打消了他心中的懷疑,可他還是感到不可思議。
「他沒吃錯藥吧?」
回應他的是命蛛用前肢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戳,彷彿在說:「你才是吃錯藥了。」
「米納斯。」
幻武兵器悄悄地在他身旁現出身影。
「我真的這麼說了嗎?」
美麗的龍神精靈看起來有口難言,似乎在努力思考如何回答,才能避免她的主人在精神上再次受到打擊。她猶豫了一會兒後,輕輕點了點頭。
好吧,自作孽不可活。褚冥漾放棄抵抗,接受了事實,然後自我安慰地想:至少他是一覺醒來多了一個男朋友,而不是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酒後亂性,還跟朋友發生一了夜情。
褚冥漾喝了口解酒茶,壓壓驚。
以後還是別喝酒了,他暗自下定決心。
他們的關係似乎有所改變,卻又好像都沒有變。
青年依然陪在他身邊,就跟剛甦醒的時候一樣。也許是談戀愛讓人多了一層濾鏡,褚冥漾總覺得青年似乎比以前更縱容他了。
一開始,他就像隻好奇張望的小動物,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青年的反應。
時間種族只是淡然地瞥了他一眼,這讓褚冥漾倍感鼓舞,不禁又向青年靠近了一點。
「做什麼?」
毫不掩飾情緒的黑眸眨了眨,「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你現在都不會流血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是沒錯啦。」褚冥漾嘿嘿一笑,「我只是想說你不會再因為我受傷,這樣挺好的。」
「你就想著這些事情不睡覺?」
褚冥漾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青年按回床鋪,一雙手覆上他的眼睛,低聲道:「現在說完了,睡覺。」
他感覺青年似乎做了些什麼,原本還清醒的意識漸漸被睡意包圍。褚冥漾不服氣地噘起嘴,抱怨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但他不得不承認,青年的哄睡手段真是越來越高明了。
關係轉變一陣子後,褚冥漾發現時間種族好像又變得更好說話了。
「你要教我?」他一臉難以置信。
青年翻了翻桌上厚厚一疊的筆記,「這也不是什麼禁忌。」他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妖師,「總比你隨便摸索好。」
褚冥漾噎得無法反駁。
「要不要聽?」
他眼睛一亮,立刻正襟危坐回道:「要!」
為了取回青年的真身,褚冥漾那時候也做了不少功課,從殊那律恩那裡得知了許多關於時間種族的事,但由於時族的制約,黑王能告訴他的實在有限,因此,很多東西都是他在冒險途中自己慢慢揣摩出來的。
青年在他的筆記上寫寫畫畫,標上了大量註記,磁性的嗓音說著他還不暢通的語言。
褚冥漾耳朵有些發熱,他從未想過與時間種族能夠如此相處,這種溫暖的感覺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他不由得分神地想著:或許那個鬼王高手沒說錯,戀愛真的能讓人忘記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反覆抄寫了好幾段詞語,褚冥漾專心地吸收得來不易的新知識。
「為什麼想學這些?」青年看著他振筆疾書了好一段時間,壓在心底已久的疑問再次浮現,他不禁問道。
「⋯⋯啊?」還沉浸在學習裡的褚冥漾沒反應過來。
「你是妖師,沒有必要去學時間種族的語言。」
「喔,這個啊⋯⋯」想到了那一點私心,他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想說可以多了解你一點。」
他又繼續解釋道:「我的事情你都比我自己還清楚,可是我卻對你什麼都不了解。」他忍不住小聲埋怨:「這樣很不公平啊。」
「而且說不定可以找回你的名字。」
青年聽完沉默了片刻,接著微不可察地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啊?」褚冥漾注意到他微微上揚的嘴角,蹙起眉說:「我很認真的欸。」
「我的記憶被清洗過,名字早已無法尋回。」
被打槍的褚冥漾抿起唇,不發一語。
「但我可以這樣呼喚你——」他俯身慢慢湊近仍在鬧彆扭的妖師,輕聲道:『冥漾。』
低沉而悅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的心幾乎同時猛烈跳動,整個身體隨之一震。儘管他只是時族語言的初學者,對許多詞語還不太熟悉,卻隱約聽懂了青年的話。
墨黑的瞳孔驟然放大,他急忙捂住通紅的耳根,「你、你、你⋯⋯」語無倫次地重複著,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褚冥漾深吸幾口氣,「你這都從哪裡學來的?而且我明明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青年看著他有趣的反應,不客氣地笑出聲。
惱羞成怒的妖師氣急敗壞地怒喊:「你就叫星河銀月算了!」
04.
第一個發覺到他們在一起的是夏碎。
「你們在一起了?」他語氣輕快。如果不是這個問題太過震撼,褚冥漾差點以為他只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褚冥漾呼吸一滯,不太自在地問:「有這麼明顯嗎?」
夏碎輕聲笑著說:「感覺得出來,你們之間的氛圍跟之前不一樣了。」
大他一歲的學長眼神溫柔,說出來的話卻有些惡劣,「我之前還在想,你這麼遲鈍,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察覺。」
被調侃的學弟羞紅了臉,「我那不是⋯⋯」
「不是嗎?」夏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那你為什麼不是把他做成魂偶,而是冒險找回他的真身?」
褚冥漾害臊地想捂住夏碎的嘴,但又無法做到,只好放棄這個念頭。
「不告訴你的家人嗎?」
「他們會知道的。」
年下的妖師在離開前,回給他靦腆的微笑。
心神領會的夏碎笑了笑,「祝福你。」
「嗯。」
第二個知道的是冰炎。
大概是覺得反正什麼事都瞞不住他萬能的學長,褚冥漾也沒打算隱瞞,就直接向冰炎坦承。
對方淡定地表示:「知道了」,神態自若,彷彿只是聽到了平淡無奇的事情。
褚冥漾有些失望,卻又覺得冰炎本來就不是會大驚小怪的人,有這種反應很正常。
不過隔天他發現,家裡多了很多來自冰牙精靈的禮物,不禁暗自竊喜。
「這是?」
「學長送的賀禮。」他雀躍地拆著禮物,滿滿的精緻糕點看了就心花怒放。
青年悄悄地記住了妖師一臉幸福的模樣。
不久之後,青年提了一個盒子給他。
褚冥漾伸手接過紙盒,又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打開包裝後,發現裡面裝著他最近心心念念的新品蛋糕。他驚喜地回眸,「你怎麼⋯⋯」
「你上次在那家店看了很久。」青年淡淡地回道,「不吃嗎?」
他甜滋滋地笑了,「一起吃吧。」
心滿意足地品嘗完蛋糕後,褚冥漾忽然想起青年的微妙反應,似乎每個眼神、每個動作都暗藏著更多的情感。他心中疑惑,暗自思索:「他⋯⋯那是在吃醋嗎?」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打轉,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甜蜜與羞澀。褚冥漾摀著臉,感覺臉又更熱了一點,心裡狂跳不已。
「天啊,這怎麼可能?」他自言自語,嘴角卻不自覺上揚。現在他很慶幸青年去廚房收拾,不在這裡,否則自己的表情肯定暴露了心底的秘密。
在得到兩位重要人士的祝福後,褚冥漾也有了勇氣向家人坦白。
「總覺得有點緊張。」他侷促不安地站在本家門口前。
甚至比幾個月前,他帶著時間種族回來時還要忐忑。
青年握住了他的手,「現在呢?」
褚冥漾心裡一暖,晃了晃交握的手,「好多了。」
當他們穿過長廊走進廳內時,褚冥玥和白陵然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褚冥玥朝他們瞥了一眼,「終於想到要回來了?」
另一旁的白陵然表情嚴肅,一點也沒有平時那幅和藹可親的模樣。
「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妖師首領的眼神不怒自威,雙眸緊緊盯著年幼的族人。
褚冥漾神色一凜,「記得。」
「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咽了口水,卻沒表現出一絲膽怯,「知道。」
「那時你沒制止我。」他黑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篤定地反問:「這是不是代表你其實早已默許了?」
白陵然苦笑著,心情複雜地說:「老實說,我當時真沒想到你們會走到這一步。」
「你想清楚了?」白陵然再次確認,「族人們聽到後,可能會引起不少非議。」
褚冥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都聽那麽多年了,再多聽幾句也無所謂。」
妖師首領輕咳一聲,提醒道:「冥漾,那是我們的族人。」
「可你們才是我的家人。」他坦率的眼神無聲地流露出渴望認同的心聲,「比起他們,我更希望得到你們的祝福。」
「好了好了。」褚冥玥先是受不了地擺了擺手,「我們又不是要棒打鴛鴦,幹嘛一副我們不同意就要私奔的樣子。」
「私⋯⋯」褚冥漾險些被自己口水嗆到,「我也沒那麽誇張好嗎。」
「最好沒有,你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
在姐弟倆抬槓的時候,白陵然走到時族青年面前,心裡百感交集,「現在我只慶幸,他遇到的是你。」他頓了一下,褐眸望向褚冥漾時多了幾分溫度。
白陵然回頭,慎重地對時間種族說:「他是我重要的族人,也是我疼愛的親人,請你多多照顧他。」
接著,語氣一轉,冰冷的殺意毫不掩飾:「我不是冥漾,對你沒什麼信賴。你最好牢記我給過的警告,否則,即便會傷害到冥漾,我也會不擇手段除掉你。」
青年迎上妖師首領凌厲的視線,「只要是他不希望的事,我不會做。」
白陵然冷聲說道:「記住你剛才說的話。」
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辛西亞探出頭來問道:「談完了嗎?」接著她端著綠豆湯走來,「談完了就來喝吧,剛做好的呢。」
伴隨精靈悅耳的聲音,嚴肅的氣氛在這一刻終於散去。
褚冥玥看著褚冥漾一臉幸福地喝著綠豆湯,不禁感嘆:「談戀愛果然會讓人變傻。」
顯然,褚冥漾忘了,後面還有一個更固執的人在等著他。
她涼涼地提醒她健忘的弟弟,「漾漾啊,你現在就放鬆下來會不會太早了?」
褚冥漾滿頭問號地看著她。
真是蠢得沒藥救了。褚冥玥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決定不再管弟弟了。
在看到那個多年不見的夜妖精後,褚冥漾才意會到,他姐姐的善意提醒指的是什麼。
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油然而生——原來真正的大Boss既不是冥玥,也不是然,而是眼前這個臉色陰沉、渾身散發著濃濃怨念的夜妖精。
他努力保持住臉上表情,乾乾地笑了笑,「好久不見,哈維恩。」
哈維恩向他俯身行禮,灼灼目光卻沒離開過他侍奉的主人,「你果然跟他跑了。」
這句不太對勁的話讓褚冥漾忍不住嘴角抽動,「別說得好像我私奔了一樣好嗎?」
夜妖精不滿地掃了時間種族一眼,翻起舊帳,語氣中透出幾分咬牙切齒,「你那時候也是丟下我,跟他去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眼見話題越偏越奇怪,褚冥漾趕緊打斷,「等一下,那個時候我根本別無選擇吧。」
「你打算替他取回真身的時候,並不是沒有選擇。」夜妖精意味深長地說。
褚冥漾暗罵一句髒話,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當事人之一還在旁邊聽著,這簡直是社死現場。他揉了揉眉心,心一橫:「好,是我不對,不該不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張,這樣你滿意了嗎?」
夜妖精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
真是服了你。
褚冥漾差點沒忍住要翻白眼。
「你來這裡找我有什麼事嗎?」
夜妖精好不容易緩和的表情又立刻沉了下來。他遲疑地問:「我聽說了消息,你跟他是認真的嗎?」
褚冥漾坦然地回答:「是。」
哈維恩眉頭一皺,他神情凝重地說:「我不是質疑你,但你曾經被他下過暗示,我無法確信他是否真心待你。」
「所以你覺得我是被他影響,還是被利用?」褚冥漾的聲音不自覺帶上了些許冷意。謹慎克制的情緒開始鬆動,壓迫感十足的力量從那一絲裂口湧出,周圍空間隨之微微震盪。
時間種族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冥漾。」
墨色瞳孔猛然一縮,褚冥漾像是被潑了冷水一樣,從那些負面的思緒中清醒,失控四散的力量也立刻收了回來。
青年眼中沒有譴責,「我答應過妖師首領,只要是你不希望發生的事,就不會讓它發生。」他冷淡的聲音中卻透出幾分輕柔,「交給我處理,好嗎?」
褚冥漾愣愣地看著他,「你想做什麼?」
「你相信我嗎?」青年沒有直接回答,藍眸緊緊鎖定妖師。
他心頭怦然一震,無法形容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回想過去那些不多的對話,總是圍繞著信任。那個曾經處處提防他的時間種族,現在卻在問他:「你相信我嗎?」。
褚冥漾凝望著那個多次帶著威脅警告他,卻從未真正傷害過他的青年,輕聲呢喃:「我相信你。」
接著,他看見湛藍的雙眸中隱約閃過一絲笑意,聽見他說:「你先進去,我很快回來。」於是,褚冥漾就這麼被留在自己的房間裡,目睹兩個男人關門離去。
褚冥漾閒來無事,無聊到和幻武兵器泡茶、聊天、嗑瓜子,他漫不經心地聽著魔龍的碎碎念,時不時回嗆對方幾句。
門被推開的聲音驚動了他,黑眸立刻轉向門口,褚冥漾緊張地問:「你們沒打架吧?」
青年說完後關上門,走向他,冷漠的臉上罕見地浮現一絲遲疑,「你其實可以命令他。」
「他才沒那麼聽話。」褚冥漾不太同意地噘了噘嘴,「而且我不想這麼做。」
「為什麼?」
他手托著臉頰,一臉莫名,「沒有必要啊。」
他看不懂褚冥漾的反應,明明知道這些年來的轉變,褚冥漾早已成為能獨當一面的妖師。不僅更懂得控制力量,也更加善於隱藏自己,同時變得更會逞強。
然而在他面前,褚冥漾依然是他熟悉的那個褚冥漾,明明擁有力量卻不輕易使用,絲毫不像個妖師。
感到困惑的同時,他也覺得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一種釋然的感覺浮上心頭。
「你幹嘛一直看著我啊?」褚冥漾被盯著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問道。
青年嘆息道:「你還是保持現在這樣就好。」
「蛤?」時間種族莫名其妙的話讓他一頭霧水,「剛剛發生了什麼,你們該不會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
「你想多了。」
收起眼底的層層思慮後,他才開口:「他很擔心你,就和你的家人一樣。」
褚冥漾身體一僵,黑眸閃過一瞬動搖,「我知道了。」
走出房間時,不意外地看到那黑色的身影。
「哈維恩。」他朝夜妖精走近幾步,表情有些彆扭又有些愧疚,「剛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褚冥漾還想解釋什麼,就被夜妖精一個眼神打斷。
「你不用在意。」
對方溫和的聲音讓他感到安心,不安的情緒悄然被撫平,褚冥漾差點因此動容。
「我會用自己的方式,確認他是否為真心誠意。」
⋯⋯把我的感動還來啊混蛋!
05.
和煦的陽光從窗外灑進房間,與室內日光燈的暖黃光交織,照亮了他的視野。那抹銀白的身影在光線中被鍍上一層虛幻的光輝,縈繞在時間種族身上的冷冽氣息,透過這層縹緲的濾鏡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青年穿著一身與他平時風格不太搭的休閒居家服,一手握著平底鍋,一手拿著木鏟翻炒著。淡淡的蛋香飄散開來,旁邊的小蜘蛛靈活地活動著前肢,將瓷盤推到青年手邊,準備裝盤。
眼前畫面太過美好,好得不真實,好到他懷疑人生。
我在做夢嗎?這真的是那個重柳族嗎?這充滿人情味的居家好男人,跟那個長年監視他的白色獵殺者是同一個人嗎?
褚冥漾腦袋裡一時間冒出許多不著邊際的問題。
木鏟敲在盤子上的清脆聲響,打斷他的胡思亂想,在他恍神的時候,青年已經把早餐都擺好了。
他緩緩走向餐桌,表情古怪,經過一番糾結和斟酌後,委婉地問:「你最近受了什麼刺激嗎?」
青年遞給他一杯溫熱的奶茶,「你指的是什麼?」
「就⋯⋯」褚冥漾正思索著該怎麼解釋,他心中那一連串如跑馬燈般湧現的疑問,「你這幾天對我也未免太好了點。」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黑眸警惕地眯了瞇,「說,你是不是被誰灌了什麼迷藥?」
時間種族面不改色地回道:「我以為你很喜歡。」
「什?!——咳、咳!」剛要喝下去的茶差一點全噴出來,褚冥漾緩了緩氣,「我不是⋯⋯呃、也不是⋯⋯嘖,我不是在跟你說這個!」
「所以是?」一向少有情緒波動的藍眼睛,此刻卻顯得深沉而直白,盯得褚冥漾臊紅了臉。
不知不覺被帶偏了話題,褚冥漾自暴自棄地撇開視線,聲音低如細絲地說:「好啦,我還滿喜歡的,這樣可以了吧。」
青年幾不可聞地笑了一聲,「我向妖師首領承諾過會照顧好你。」
「你這照顧不會太過頭嗎?」他受寵若驚地說,聲音都不自禁帶了點顫抖。
「人類照顧戀人的方式不就是這樣嗎?」
褚冥漾扶著頭問:「你這是從哪裡得出來的結論?」
接著,青年在褚冥漾驚呆的目光中,從空間拿出了幾本薄薄的書籍,書上的字體也一併映入他的眼底。
彷彿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褚冥漾先是一臉眼睛痛地閉上雙眼,然後揮了揮手,「算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他不用想也知道了,能把時間種族洗腦成這樣的,除了他深藏不露的表哥還能有誰,然而他對罪魁禍首一點辦法也沒有。
從沒想過,有一個把表弟當親弟弟疼的表哥,竟會讓他這麼困擾,褚冥漾摀著臉,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有一天你會把我養成一個廢人的。」
「正好,這樣你就做不了危險的事。」
褚冥漾剛想反駁一句「我本來就不會」,卻被青年一記銳利的眼刀給止住了話頭。
「你其實不用做到這種地步,之前那樣我就很開心了。」
「是我想這麼做的。」青年語氣輕柔,「所以你不必在意。」
他五味雜陳地瞅了時間種族半天,最後低聲咕噥了一句:「你說的。」
「嗯,我說的。」
說什麼不必在意,怎麼可能真的不在意!
褚冥漾按著自己每天受到一萬點暴擊的心臟,崩潰地想。
自從青年醒來後,時間種族的態度每天都在變得柔和,本來他還覺得很知足,只想維持現狀。沒想到現在突然急轉直下,讓他連適應都變得困難。
對上那雙螫伏著深情蜜意的藍眸,褚冥漾埋怨道:「你是故意的吧?」
幾秒後,他嗚咽一聲,掩住受到美顏攻擊的眼睛,可憐兮兮的聲音裡透著不甘心,還有一絲認命的無奈,「你肯定是故意的。」
他的確是故意的。
青年沒想到,只是卸下防備,竟然足以讓妖師如此動搖。
他忽然明白,為什麼那些圍繞在褚冥漾身邊的人總愛捉弄他了。
因為很可愛。
青年壞心地想著,默默加入他們的行列。
06.
在一個平凡無奇的夜晚,白鈴慈醒來的消息如同一枚震撼彈,瞬間在他心底掀起波瀾萬丈。
他愣愣地盯著手機螢幕上白陵然發來的訊息,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先是驚喜,接著是慶幸,隨後劇烈的情感洶湧而至,淚水瞬間盈滿眼眶,幾滴眼淚落在螢幕上。
褚冥漾強烈的情緒波動引起了青年的注意,濕潤的黑眸和不斷流下的淚滴瞬間落入他的視線。心中掠過一絲緊張,但很快被他壓了下去,輕聲問道:「發生了什麼?」
褚冥漾忍不住哽咽,顫抖的雙唇模糊不清地說:「老媽醒了。」
「我⋯⋯我嗚⋯⋯」急促的哭嗝打斷了他想說的話,越是想宣洩那些沉積在心底多年的話語,越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呼吸急促到幾乎要過度換氣,青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試圖安撫他,「慢慢說,我在聽。」
他緊閉雙眼,任由眼淚傾瀉而出,緊緊抱住了這個帶給他希望的救星。哭喊聲中夾雜著無數遍的道謝,還有對親人最深切的思念。
青年轉了轉手指,趴在他們身旁休息的命蛛立刻領會,噠噠噠地爬了出去,隨後叼來一條濕毛巾遞給他。
接過那條毛巾,他將毛巾敷在褚冥漾紅腫的眼睛上,「好點了?」
靠在他肩上的妖師微微點頭。
「我想喝點酒,可以嗎?」他軟糯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忘記上次的教訓了?」
「這次不會喝那麼多。」褚冥漾嚶嚀低哼,「我高興想喝不行啊?」
「不是說要戒酒?」
「明天開始戒!」
青年無奈地看著開始無理取鬧的妖師,就如同褚冥漾對他的眼神毫無抵抗,他對褚冥漾的撒嬌也是毫無辦法,他退讓道:「就這一次。」
然後得到了褚冥漾得逞的歡呼。
褚冥漾的酒品還算不錯,除了喜歡拉著人沒頭沒腦地說一堆話,基本上不會給別人添麻煩。
青年安靜地聽著,偶爾在褚冥漾尋求反應時輕聲附和。
突然,絮絮叨叨的聲音停了。青年瞥了他一眼,看看是不是醉傻了。
藍眸與黑眸無聲相視,接著臉頰上傳來一股溫熱的觸感。他訝異地愣了半秒,回頭看那個喝醉酒仍然不安分的妖師。褚冥漾臉頰通紅,露出憨傻的笑容,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
「嘿嘿,偷襲到了。」
一種衝動突破了理智,他的身體先行一步,手扳過妖師的臉。對方溫熱的鼻息帶著酒味,灑在他的肌膚上,鬼使神差地,他吻住褚冥漾毫無防備的唇。
因酒精而反應遲緩的妖師還在發愣,靈動的雙眼迷茫地眨著,看起來迷糊得格外可愛。他試探性地舔吻對方柔軟的唇瓣,冰涼的酒精沿著舌尖傳來,刺激著他的意識,煽動他做出更衝動的事。
趁對方沒有防備,舌頭迅速侵入,捲動著裡面溫軟的舌,任性地纏繞、勾勒。彼此的碰觸摩擦出零星的火花,唇齒間殘留的酒精更是助長了他們愈發濃烈的情感。
放開褚冥漾後,青年稍微調整了呼吸,才輕聲道:「這才是偷襲。」
他被突如其來的吻奪去了呼吸,胸口急促地起伏,醉意在這意外的親密中瞬間消散,只剩下交錯的氣息和瘋狂跳動的心。他滿臉驚愕,磕磕絆絆地說:「你學壞了⋯⋯你以前不會這樣對我。」
「不喜歡?」湛藍的眸子閃過明亮波光。
心臟又猛烈地跳動,剛平復的呼吸瞬間變得不穩,褚冥漾覺得自己完蛋了。
一定是老天給他開了1000%的濾鏡,不然他怎麼可能在時間種族眼裡看到一點意猶未盡!
他克制不住地回味起剛剛那個讓他怦然心動的吻。和以往僅止於牽手擁抱的親暱不同,這次他感到一股難以抑制的興奮,然後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心底的慾念蠱惑著他,褚冥漾慢慢湊近青年,嘴唇都快貼到對方臉上,「喜歡。」隨後仰頭吻上青年的唇。
聽似滿足的喘息,還有帶著微弱泣音的呻吟,在唇舌纏綿間此起彼落。褚冥漾被吻得全身發軟,都快產生了是不是要融化的錯覺。
「嗚⋯⋯快喘不過氣了。」他軟綿綿地癱倒在青年懷中。
「明天去看老媽吧。」
「好。」
「你說老媽一醒來知道我出櫃會不會打死我?」
「死不了,我會救你。」
黑眸詫異地眨了眨,褚冥漾噗嗤地笑出聲,「這種時候不應該是要一起挨罵嗎?」
END
回顧恆8的時候,對老安那句失戀發言有感而發,四捨五入不就是說重漾是初戀(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