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妳也不喝嗎?』孟婆還是站在兩旁開滿彼岸花的忘川河盡頭,手上拿著孟婆湯,挑起眉問我。
「我還會再遇見他嗎?」我雙手用力的握拳,近乎咬牙切齒地問。
『喝了,一定不會再相遇。』孟婆說。
「給我吧。」我接過湯,一口喝下。
我和他第一次相遇,是在中世紀的英國,當時我們才剛完婚,很快就有了兒女,沉浸在幸福的日子。他常常必須外出,短則三天長則一個月,雖然自己一個人在莊園中,還是會感到寂寞,但好險兒女們陪在身邊,倒也減去幾分思念之苦。有時,他會帶我一起去參加晚宴,晚宴上常常能聽到許多王室的小道八卦,那時我並不在意,只是全心全意注意好自己的服裝儀容,盡全力扮演好他的完美妻子,對於其他人的世界發生的事情,都與我無關,我的先生、小孩都陪在我身邊,我已經足夠的幸福。
但沒想到,我不在乎的其他人的世界,卻毀了我的世界。
那年,英法王位之爭點燃了百年戰爭的戰火,我拉住他的手,求他留下來,身穿盔甲的他眼神堅定,被煙硝染灰的天空慢慢下起細雨,孩子在我身後嚎啕大哭,遠方不再傳來教堂的鐘聲,而是遍地的哀號。
『我一定會回來。』話沒說完,他騎上馬離去。
可憐的女人,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個亡靈,搭上船的她就像其他亡靈一樣,眼神渙散,似乎還無法接受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經過忘川河,聞到兩旁彼岸花花香的她,臉上的表情開始有了變化。丈夫上了戰場後,再也沒有回來,她以為丈夫是戰死,其實是在外地娶了別的女人,她的孩子們不是餓死,就是被抓走,她獨自走在街頭,被強盜殺死。
「我不喝。」那個女人似乎是想起所有的事情,惡狠狠地瞪著我。
『那個男人會喝的。』我說,她全身顫抖,眼神堅定,是個充滿執念的靈魂。
『那妳就去吧!』我隨手摘下一朵彼岸花,輕輕敲了一下她的前額。
雖然帶著前世的記憶投胎,我一直到十七歲那年,高中歷史老師講解英法百年戰爭時,才想起來前世的事情。我必須找到他,就算他喝下那碗孟婆湯忘了前世的事情,我還是要找到他,我知道前世他一定是戰死,才無法實現承諾回到我身邊,我一定要見到他,這是他答應我的。
我和他第二次相遇,是在和平的21世紀,我第一眼就認出他,雖然他和前世長的完全不同,但我知道就是他。我們依循這個時代的禮俗,相識、相戀,最後結婚,誕下一對兒女,日子宛如過去美好。
如宿命般的輪迴,他因為工作關係,被調到美國總公司擔任顧問,這次我堅持全家一起移民到美國,我們為此吵過好幾次的架,我無法讓步,我太害怕他會和之前一樣,再也不回來。
『我一定會回來。』他說,只要有機會,他就會申請再調回來,眼神也像前世那般堅定。
又是她,儘管經過幾百世,我還是認出她,帶著前世記憶輪迴的亡靈,這次那個男人還是丟下她,在國外外遇,只寄了一張離婚協議書,再也沒有回到她身邊。
『這一次,妳也不喝嗎?』我手上拿著孟婆湯,挑起眉問她。
「我還會再遇見他嗎?」她憤恨不平地問。
『喝了,一定不會再相遇。』我說。
就算遇見了,她也不會再認出他。
「給我吧。」我接過湯,一口喝下。
欠的,都別還了,只要我們不相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