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選劇｜《黑暗榮耀》第二季：通往地獄的路上，花已經默默開好了

在《黑暗榮耀》的第一季，當復仇的聚光燈照在文同珢蒼白無血色的臉，我們的心卻蒙上了一層深邃的暗影，暗影裡埋伏著世界上所有的惡意，以及無法與之抵抗的脆弱與委屈。黑暗，是我們給它取的名字，黑暗，也是通往地獄的唯一道路。加害者有多惡劣，被害者的復仇意志就有多強烈，而我們多麼確信，自己和文同珢站在同一陣線。

跨過了一個農曆新年，終於等到這場復仇大戲的結局。必須說，比起上季看完情緒波濤洶湧，看完下季的心情很平靜。但想想也是，早在最開始我們就知道文同珢的復仇之路會走向什麼結局，那就是惡有惡報，既然知道結局，那便不會有什麼意料之外的驚喜。是看完後的兩三天，那平靜的情緒又掀起波瀾，才確信《黑暗榮耀》在交待了我們已知的結局後，透過八集的篇幅，給了這劇張力之外的深度──這絕對不是一部復仇爽劇而已。

都知道朴涎鎮會死，但涎鎮要如何死，才能死得驚心動魄？文同珢要給涎鎮的死法，是要她看到自己「會被身邊的人放棄到什麼地步」。她以孫慏梧和崔惠程作為破口，運用他們之間的嫌隙，讓他們自己殺成一團。於是，給孫慏梧致命一擊的，是被他施暴的京蘭。崔惠程的頸子被刺穿，那「因別人的不幸而開懷大笑的嘴」從此噤聲。李蓑羅身敗名裂，自己毀了自己。全宰寯的世界模糊一團，何度領將他推向了水泥桶。

涎鎮還活著，只是生不如死，社會性抹殺，丈夫、母親、朋友一一背棄了她，她住進了文同珢為她精心打造的地獄，這地獄上的最後一道鎖叫「冤枉」。終於，朴涎鎮失去美麗的圍牆，站在一片廢墟上。「我希望你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刻都感到椎心刺骨。」，這是同珢給她最後的「祝福」。

想殺的人死了，然後呢？復仇了，就結束了嗎？把仇人推向廢墟的文同珢怎麼不知道，自己早就活在地獄裡。她爬上高樓，準備一死了之。所以復仇並不是一切難題的解鑰，那些該死的人都死了，文同珢還是想死。那是因為被害人所失去的東西，沒有一樣要得回來，而文同珢從 19 歲就失去的最貴重的東西，恐怕是她的靈魂。

至此我們終於明白，復仇不是結局，復仇只是一個契機，讓所有的一切有機會回到起點──回到那個 19 歲的我。復仇之後，是尋找療傷的可能，尋找希望的可能，尋找救贖的可能。

回到 19 歲的我，回到傷害的現場，回到那個想一死了之的淒冷冬季。在漢江，想死的少女文同珢，遇見想死的陌生女人，哪怕自己明明也不想活，卻把另一個想死的人拉回江岸。那抵擋整個世界洶湧惡意的，有沒有可能只是這微小的善意？陌生女人對文同珢說：「水太冷了，等到春天再死吧，等到春天再綻放。」通往地獄的路上，春天或許來得很晚，但文同珢不知道，花已經默默開好了。

姜賢南是其中一朵花。姜賢南的地獄是他的丈夫李錫在，他施加在她身上的一拳又一拳，粉碎了她對幸福的想像。這麼悲慘的她唯一的救贖，就是她的女兒善雅。當姜賢南被朴涎鎮威脅，為了保護女兒的安全，趁夜帶著她逃亡。女兒第一次看到媽媽開車──原來那個跟我一樣可憐的媽媽，她會開車啊，開車載我離開那個有家暴父親的家，載我離開那個悲慘的世界。亡命天涯，一路開到海邊的清晨，背景潮起潮落，前景的善雅綻放的笑靨如此亮麗──哪怕她臉上還有傷。這就是姜賢南此生唯一的守護，她為了這甘願鋌而走險，她站在文同珢的陣線，那是因為她們共同的敵人就是「惡」。

當她把女兒安好送出國，再也沒有顧忌，面對丈夫的施暴，她奮力嘶吼，「我已經不再怕你了，不管你再怎麼摧毀我，我要塗上大紅口紅，穿上皮衣，開著車在路上奔馳。」那個被慘打的女人有沒有另一種人生？帥氣獨立，任憑自由的意志飛馳世界盡頭。

如果姜賢南是文同珢的另一雙眼睛，那麼朱如炡就是她的武器。早在她要把朱如炡作為復仇的棋子之前，朱如炡早已凝視著她。每個人都會在必要的時刻決定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朱如炡的選擇，是決定成為文同珢的共犯。他早就知道文同珢是他的救贖，是他作為劊子手所遵循的聖旨，他對她有著超越信任的感情。

這樣的朱如炡，他的地獄是姜永天。姜永天殺了他的父親，毫無悔改之意，甚至不斷向朱如炡炫耀殺人的快感。朱如炡的心早在父親被殺的那一刻就給鑿穿一個巨大的黑洞，「為什麼要殺我爸爸」的疑問從此在他的人生陰魂不散。上季朱如炡和文同珢被網友批評沒有 CP 感，到了下季這兩位演員的表現、他們對這兩個角色收放自如的演繹，應該可以說服觀眾了──有一種 CP 不是我愛你你愛我，而是我追隨你你收服我。

黑暗有多黑？那便是文同珢、姜賢南和朱如炡的地獄。黑暗是復仇，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但榮耀卻是這劇耀眼的亮點。榮耀如何而來？來自於被害者透過以牙還牙的復仇，回到了傷害的起點，唯有如此，那凝滯的時間才能繼續往前進，那破碎的靈魂才有癒合的可能。

我喜歡最後一幕，宛如小說的開放式結局。復仇 CP 正要走進監獄幹大事，天空裡飄來一片烏雲。那烏雲擋住了光，卻沒有擋住榮耀的希望。那烏雲帶來雨的預感，所有可能的證據都將被一一埋藏。那烏雲是覆蓋在他們傷口的最後一片黑色的輕紗，如果蓋不住昨日的傷，現在我們可以把它打上蝴蝶結。那是去過地獄的人才看得見的魔鬼，那就是屬於他們的黑暗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