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曲｜陳珊妮《教我如何做你的愛人》：AI 創作的新紀元
2023/03/23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3 月 13 日白色情人節前夕，陳珊妮無預警宣布即將在情人節當天上架新單曲《教我如何做你的愛人》。一開始看到消息完全不疑有他，凌晨也照慣例準時點開收聽，按下了愛心後以為就此結束，沒想到這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歌曲上線時隔一週，3 月 22 日她才公布了關於新單曲的真相：這首歌的演唱人其實並不是陳珊妮，而是陳珊妮的 AI 模型，甚至單曲封面的唯美肖像也是靠著 AI 生成。消息一出，馬上在同溫層內引起軒然大波。
這首歌是陳珊妮與台灣人工智慧實驗室 (Taiwan AI Labs) 合作的計畫，利用過往專輯的 vocal 音檔加上工程師的演算，花了約莫一年的時間訓練出模擬陳珊妮聲音的 AI 模型，再使用此模型進行編曲、配唱製作，最終完成的歌曲。
歌詞由香港詞人周耀輝以第一視角描寫人類學習愛人，實則隱射人工智慧學習人類行為的過程，配上明馬丁溫暖細膩的鋼琴，成為一首沉默而心碎的情歌。MV 中閃過一幕幕過去作品的影像，最後從模糊的像素圖逐漸聚焦成清晰的側臉，似乎也在暗示著從模仿到生成的進程。
不可否認地，這首歌的創舉絕對為這個時代留下了一筆不可磨滅的痕跡。但老實說得知真相後心情非常複雜，除了第一時間的震驚外，也覺得受到很大的打擊，對於自己「對 AI 的歌聲竟沒有絲毫的懷疑」這件事實感到不可置信。
藝術對我而言最迷人也無可取代的部分在於，可以真實地反應出人類的情感，會在作品中投射出自身的經驗、情緒，進而覺得被理解、被感動。面對 AI 的作品會有這些衝擊與惶恐，是因為對長久以來認為人類理所當然的優勢產生了懷疑所造成的吧。
記得當初聽完這首歌後心中直覺的評價是「很陳珊妮式的情歌」，現在回頭仔細思考才發現所謂的個人風格真的是可以這樣粗糙地被歸類的嗎？如果 AI 連聲音表情、氣息輕重、呼吸停頓都可以擬真，那構成一個歌手個人特色的核心元素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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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公主過去的作品，其實不乏對於科技發展與網路世代的討論，在音樂中開始放入這類的題材最早可以追溯到 2015 年的專輯《如同悲傷被下載了兩次》，2017 年的《戰神卡爾迪亞》與 2019 年的《Juvenile A》更以不同面向反覆論述各種衍生的議題。
印象最深刻的是《Juvenile A》中的〈恐怖谷〉，MV 呈現了社群興起造成的容貌焦慮。現在聽著這首歌突然有點感慨，當年生硬冷漠唸著歌詞的 Google 小姐，過了幾年竟然已經成為了可以瞞天過海的 AI，原來我們真的就這樣走進曾經以為超現實的未來裡了。
因為公主開始接觸好多從未認真想過的議題，包括後來看到她與藝術家鄭先喻和導演談宗藩共同創作的《證件照拍攝指南》，探討數位監控造成的身份與主體生成問題，以及因為她的推薦而去看的當代藝術展《超限社會》，這些作品都不斷讓我反思科技對人類生活的影響。
當電影的科幻情節猝不及防發生在眼前，人類開始陷入被人工智慧取代的集體恐慌，眾人還在人心惶惶地討論與 AI 的共存之際，她直接用行動證明了如何調教 AI。當我們以為我們的時代終於慢慢追趕上陳珊妮了，才發現她早已把一切遠遠地拋在身後，她一直都是走在這麼前面的存在。
在 AI 發展熱議的當下，希望透過這首歌，與所有關心創作的人一起思考——如果 AI 的時代必將到來，創作人該在意的或許不是「我們是否會被取代」，而是「我們還可以做些什麼」。
總是覺得在公主的作品面前是很赤裸的，她好像站在一個至高點冷靜旁觀著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一切，再用屬於她的表達方式提醒人們該去思考的事情。發現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社會實驗的一部分的時候，頓時有種活在楚門的世界裡的既視感。
在這樣一個什麼都能複製、虛構的時代裡，或許我們需要釐清的正是身為人類的我們還相信的、還在意的，究竟是什麼？是溫度，還是情感，那些我們以為在意的，會不會只是我們自己形塑出來並沉溺其中的假象？或是說我們活在其中的這個世界，從頭到尾也僅是一場虛空？
作為一個仍在線上的歌手與製作人，由我親自處理自己的 AI vocal，讓這首歌傳達出「創作者、歌者不怕 AI 的挑戰」、「我們擁有自己聲音的控制權」等訊息，同時也是「人類的思考和意志，才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巨大宣示。
透過聆聽《教我如何做你的愛人》，試著探討：「若 AI 已經能模擬原唱的一切，那麼原唱歌手的價值會是什麼？」
歌曲概念曝光後，看到有人疑惑現階段的技術從訓練模型到真正可以使用，還是需要經過很長時間的努力，既然如此何不自己配唱就好。然而我想這個計畫的本意應該是著重於議題的探討而非展現技術層面的應用吧，如果這是人類必然得共同面對的課題，有沒有一種方式能讓我們反思自身的意義，重新定位自己的存在價值。
運用科技生成的作品可以透過反覆測試雕琢到完美無瑕，可是藝術打動人心的往往就是那一點點的不完美，那是脆弱與殘缺碰撞出的裂痕，是人性的光芒透出來的地方，也是讓人覺得藝術之所以有人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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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看到這個計畫馬上聯想到電影《雲端情人》，很喜歡片中當虛擬助理 Samantha 發現自己擁有了個人意志，可以感受到情緒，開始對這個世界有所欲求時，男主角 Theodore 對朋友說的那番話：
It's good to be around somebody that's like, excited about world. Like, I kind of forgot that that existed.
生而為人最珍貴的莫過於擁有意識與思考的能力，有肉身可以對周遭的環境有所感知。成為大人的我們可能都弄丟了感受純粹的快樂的敏感神經，忘了初生之時對世間萬物感到好奇，想去探索這個世界的慾望，這或許才是人類和無生命的物件之間顯而易見的差異吧。
去年二刷完《調教 X 教條》演唱會高雄場之後寫下了這麼一段後記，現在重看一次仍然是我不變的心聲：
「珊妮的作品總是一再地刷新我對於音樂的認知，包括美學、包括文本、包括她對於這個世界的理解，才發現原來一場演唱會可以達到這樣的高度，原來在自己的視野之外還有這麼多從未觸及的議題與真相。
我真的會很珍惜公主的存在，她太強大了，我永遠無法追上她，但謝謝有她堅毅的背影讓我一直仰望著，我才有了鞭策自己不能停在原地的理由。」
謝謝她還在努力做著那些旁人可能無法理解，有點怪、卻很酷的事，陳珊妮絕對是這個時代裡我最崇拜的藝術家，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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