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遊記｜以弗所興衰史｜掀起古希臘世界大戰的愛奧尼亞城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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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特洛伊和貝加蒙，以弗所遺跡的還原程度很高，有華美的圖書館立面、城市大街、有錢人家的馬賽克地磚、可愛的露天廁所。彷彿拿條布披在身上就能秒變阿部寬走在羅馬街道。以弗所遊客非常多，土耳其政府特別為了這個景點開闢郵輪航線停靠點，吞進數不清從庫薩達西(Kusadasi) 下船的遊客，幸好我們沒正面迎上，但人也夠多了。
另一個讓以弗所人聲鼎沸的原因，是因為它在基督教的重要地位，很多基督徒來這裡朝聖。它是《啟示錄》早期七個教會之一，使徒保羅、提摩太、約翰都曾在這裡宣教服侍。保羅被關押在羅馬監獄期間寫下《以弗所書》收錄在新約裡。
請你們為我禱告，使我在需要開口的時候有適當的話語，勇敢的把福音的奧妙講解明白。我為了福音，成了帶著枷鎖的使者。請你們為我禱告，使我能盡忠職守，勇敢傳道。(以弗所書3:19)
使徒保羅因傳揚基督信仰遭受羅馬迫害，被抓去羅馬監獄關。他在獄中寫下這封信給以弗所人，鼓勵他們持續相信上帝並做對的事。上面這段話，可以感受到他在獄中面臨龐大壓力卻無法壓過他對信仰的信心。時隔兩千年的今天，他的勇氣還是很有傳染力。
Eustache Le Sueur
這篇文章會從以弗所最早的史前歷史講到精彩的古希臘時期，看它如何成為希臘殖民城邦？如何在波斯統治中尋求獨立？如何掀起古希臘的世界大戰？看完直接變古希臘小博士。
下一篇會介紹以弗所從希臘城邦躍身為羅馬一線城市的過程。現今的以弗所古城是在希臘化時期從東邊搬遷過來，成為以弗所2.0版本，主要建設是在「羅馬時期」發生，想看這段時期的城市發展可直接跳轉至「以弗所興衰史｜羅馬帝國貿易樞紐與基督教聖地（中）」
以弗所
以弗所位在安納托利亞西邊，緊鄰愛琴海，屬於土耳其第三大城市伊兹密爾省（Izmir）。往東8公里就會到席林潔Şirince，一個極美的小村落，保留許多希臘式的紅瓦白牆房屋以及鄂圖曼時期的木造建築。
世界文化遺產
以弗所在2015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範圍包含以弗所古城和幾個鄰近的重要遺跡，像是聖母瑪利亞晚年住所、聖約翰大教堂（使徒約翰之墓）以及被譽為「世界七大奇蹟」的阿爾忒彌斯神廟。
亞歷山大大帝在公元前 4 世紀征服了西方世界的大部分地區，讓希臘化的旅行者有機會去到地中海東部一覽埃及、波斯和巴比倫的文明。他們被這些驚人建築和雕塑所震懾，以詩和文章記錄下「世界七大奇蹟」，可說是古代的米其林旅行指南，奇蹟包含：埃及的金字塔、巴比倫的空中花園、奧林帕斯的宙斯神像、以弗所的阿爾忒彌斯神廟、哈利卡納蘇斯的摩索拉斯王陵墓、羅得島的太陽神銅像、亞歷山大港的燈塔。（延伸閱讀：亞歷山大大帝東征之路）
史前時代
新石器
人類出現在以弗所區域的年代很早，西元前7000年（新石器時代）就有人定居在古城附近的丘庫里奇山丘。和特洛伊一樣，這座山丘是千百年來在原地定居又重建，造成地層累積堆疊形成一個高高的人工土墩，已知有13層不同時期的定居痕跡（延伸閱讀：特洛伊遺址｜人工土墩是什麼？），人類大約在西元前2800年離開這裡。
青銅器-阿爾札瓦首都
近年考古發現另一個以弗所的早期定居點-Ayasuluk Hill，最早的遺跡可追溯到西元前十五世紀末小亞細亞西部的一個小王國「Arzawa 阿爾札瓦」，他的首都「Apasa」就是以弗所古城的前身。阿爾札瓦東邊不幸有個大隻佬鄰居－安納托利亞高原霸主「西臺帝國」，他們長期以來是敵人，卻難以抵擋西臺善戰和善於用鐵器的優勢，最終被征服。
同一時期的強大的勢力還有埃及（新王國時期）和邁錫尼希臘，彼此之間互有戰鬥和文化往來。在西臺的文獻中寫到，邁錫尼希臘人和阿爾札瓦會聯盟一起對抗西臺。西臺和埃及也時常戰鬥，而特洛伊戰爭也是發生在這時期，可見當時地中海東部打得多激烈。
考古學家在 Ayasuluk 山丘發現了邁錫尼時期的墓地，裡面有陶罐陪葬品，推測是西元前十三世紀以前邁錫尼希臘人擴張到小亞細亞定居的證據，以弗所開始有了希臘移民的足跡。希臘人稱這裡為「以弗所 Ephesus」，在字源研究上認為「Apasa」和「Ephesus」出於同源。
這幾個地中海東方霸權在西元前11、12世紀陸續離開歷史舞台，這片土地進入了寂靜的文明黑暗期，人口大量下降，很多定居點被遺棄了。直到兩三百年後，亞述重新宰制西亞，希臘城邦帶來繁盛的海上貿易，開啟古希臘文明。
古希臘時期
愛奧尼亞移民
邁錫尼從西元前1200年開始呈現衰敗之勢，後來多利安人趁人病要人命，南下進攻伯羅奔尼薩半島，正式宣告邁錫尼文明滅亡，希臘進入幾百年的流離失所和重建的過程。住在半島北方的愛奧尼亞人面對多利安人的入侵，舉家往南跑，雅典國王同意提供政治庇護，一群人躲到雅典來。不幸多利安人又打下來了，出發前還尋求神諭說：「只要雅典國王沒死，就會入侵成功」。善良的雅典國王Codrus不忍雅典滅亡，竟然喬裝成農民去到敵營製造衝突，想犧牲自己救國家，最後如願領便當。多利安人知道後怕神諭會有反證：「國王死了，入侵失敗」就默默離開了。國王的犧牲壯舉導致沒人敢當國王，他兒子麥冬改職不當國王而成為雅典第一任執政官。麥冬的幾個兄弟在他們的父親死後離開雅典，移居到小亞細亞建立殖民地。
其中一位雅典王子Androclus 在西元前十世紀來到以弗所，當時阿爾札瓦早已覆滅，剩一些原住民和呂底亞人住在這裡。雅典王子成功征服此地建立新城邦。他還把兄弟們在附近建立的其他十一個城邦聯合起來組成一個「愛奧尼亞聯盟」，這是一個宗教文化聯繫強大的組織，跟軍事比較沒關係，比較像基隆普渡大會或同鄉會。雖説跟政治無關，日後他們卻間接引發了希臘和波斯帝國的激烈戰爭。（延伸閱讀：貝加蒙夾在希臘和波斯的愛恨情仇）
阿爾忒彌斯神廟
在愛奧尼亞人來到以前，前面提到的世界七大奇觀「阿爾忒彌斯神廟」已經存在好幾年，供奉著希臘人的狩獵女神Artemis。神廟極為雄偉，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個被柱廊包圍的希臘神廟。目前還不知道是誰建造的，倒是有位古希臘詩人在他的讚美詩中寫到阿爾忒彌斯神廟聖地是由亞馬遜人而來（古希臘人相信亞馬遜人是真實存在）。神廟在西元前七世紀毀於洪水，歷經多次重建，其中一次甚至被縱火犯放火燒光，多災多難。有個希臘傳說相信，神廟燒起來的那天剛好是亞歷山大大帝出生，女神去照顧亞歷山大了，無暇顧及自己的神廟。
波斯
愛奧尼亞人來以弗所之後的三百多年一直是獨立的希臘城邦，後來出現了一段政治亂流，先是遭遇遊牧民族攻擊、冒出個暴君掌權搞得民不聊生、人民起身推翻暴君成立議會，自此整個社會才逐漸步入平穩，甚至有餘裕出產許多重要的詩人、哲學家、藝術家。但後來又被呂底亞國王佔領，沒多久呂底亞王國去打波斯打到自己滅國。西元前547年，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居魯士大帝征服了愛奧尼亞的城市，也包含以弗所。
先前呂底亞國王私心喜歡希臘文化，對愛奧尼亞人算是尊重，所以波斯來了以後，愛奧尼亞人要求比照呂底亞給的生活條件才願意成為波斯子民。波斯拒絕了（波斯OS：之前我在跟呂底亞打的時候你不幫我反去幫他，輸了還要來跟我談條件？），愛奧尼亞人兇起來準備和波斯打一架，可惜真的開打的時候有些人鳥獸散再度移民到其他地方，波斯成功征服了愛奧尼亞。
波斯發現愛奧尼亞人很難統治，依照過去經驗，波斯善於在征服一個地區後，在當地找個有聲望的人來治理，像是祭司。但這幾個希臘人的城市中找不到這樣的角色，雖然有貴族，但彼此之間派系不合問題更大。波斯決定在每個城市支持一位極權者（又稱為僭主，英文為Tyrant，以個人意志統治不受法律約束，通常重視自身利益大於人民利益），波斯也知道極權可能會帶來自立為王的風險，所以必須時常更替僭主。這位受波斯資助的傀儡王也不容易，必須控制愛奧尼亞人對波斯的不滿，又必須討好波斯以尋求支持。
其中一位統治米利都城的僭主就遇到這樣的窘境，原本他叔叔才是僭主，幫波斯王打仗建功，想多要些獎賞，想不到被波斯王起疑是不是野心太大想搞事，被叫回國王身邊當「飯友」每天陪吃飯。因此他姪子阿里斯塔戈拉斯Aristagoras臨時走馬上任替補叔叔的位置統治米利都。叔叔被黑掉了再加上米利都人民長期因極權統治和高額賦稅搞得怒氣沸騰，他需要找點事做來討好波斯並強化自己在這座城市的地位，他決定要去征服一座希臘島嶼－納克索斯島。經過四個月的圍攻，耗盡人力物力軍隊陷入崩潰，完全沒半點效果只好打道回府。
新官上任就拼一個灰頭土臉，Aristagoras 預期回去後一定很慘，竟然做了一個驚天之舉：煽動米利都人反抗波斯！他還主動放棄統治者的角色，宣布米利都成為民主國家，整座城市人心沸騰，也燒到其他城市。他從戰犯搖身一變成為革命領袖，讓整個愛奧尼亞都站起來了！史稱「愛奧尼亞起義」。
愛奧尼亞起義
愛奧尼亞起義主要訴求是脫離波斯、爭取獨立，對岸的雅典也出錢出力，提供20艘戰艦航行到以弗所和愛奧尼亞人會合，一起翻山越嶺抵達行省的首都－薩迪斯，偷襲並放火燒城，最後薩迪斯守住了家園。希臘人只好撤退回以弗所，在城外不幸被波斯兵追上。很明顯，士氣低落和疲憊不堪的希臘人不是波斯人的對手，以弗所戰役完全被擊潰，雅典人見苗頭不對也收拾書包回家去了。勇敢的愛奧尼亞並沒有因此滅了鬥志，繼續在各地揮舞戰鬥的大旗，直到那位點燃革命之火的領袖Aristagoras戰死，整個戰鬥活動瞬時失去方向感，最終宣告失敗，愛奧尼亞又回歸為波斯領土。
這六年的革命帶來了兩個巨大的轉變：
- 波斯意識到不能再以極權的方式治理愛奧尼亞的城市，因此廢除極權改以民主制度，並鼓勵波斯貴族參加希臘宗教活動並和希臘貴族通婚來促進兩族融合。
- 波斯深刻體悟到海對面的希臘城邦是煽動政權的危險因子，尤其是雅典，所以很快就先發制人出兵渡過愛琴海，展開「波希戰爭」。
波希戰爭
愛奧尼亞起義從西元前499年開第一槍後掀起了「波希戰爭」的序幕，波斯和希臘一共打了三波。西元前466年，雅典盟軍還一度勝利解放愛奧尼亞全境，但大體而言雙方互有輸贏誰也沒佔誰便宜。戰爭打了五十年，兩方終於簽下停戰協議，波斯主動進攻卻什麼也沒得到，算是輸了。其中有個協議是要愛奧尼亞的城市擁有自治權並使用希臘法律。意思是我給你自治權但你還是我的子民。
伯羅奔尼薩戰爭
波斯戰爭結束後，希臘境內的戰火卻悄悄升起。雅典和斯巴達在希波戰爭期間並肩作戰，但戰後雙方卻因利益衝突和意識形態的差異，無法和平相處。西元前431年，戰火從一個小小的區域內戰開始燒起，演變成以雅典為首的「提洛同盟」和以斯巴達為首的「伯羅奔尼撒同盟」的全面戰爭，幾乎全希臘城邦都跳進來打了。期間，雅典不知道在想什麼，支持了小亞細亞的一場叛亂大大惹怒波斯，波斯因而開始金援斯巴達，間接捲入戰局。
斯巴達最後打贏了，他把小亞細亞作為波斯金援的交換籌碼，所以愛奧尼亞的城市又被劃回去給波斯，波斯成為這場戰役最大的贏家。
接下來的故事就和亞歷山大大帝有關了，以弗所如何從希臘城邦躍身為一線城市，成為我們現在看到的以弗所古城？請見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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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土耳其扛了一袋世界文化土產回來，內心波濤洶湧，但一下子要消化這些動輒四五千年的遺址一點也不簡單。特開此專欄解說土耳其重要景點的歷史故事，像是木馬屠城記的特洛伊、堪比雅典衛城的貝加蒙，在聖經自成一篇的以弗所、歷經不同宗教的聖索非亞大教堂。推薦去土耳其旅行前先讀過，才不會看著斷垣殘壁又傻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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