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了兩本書,一本是楊敏昇法醫的《拼圖者的生命觀察》,另一本是得第一環境維護公司的《命案現場清潔公司》,前者是法醫記錄自己解剖大體,以及為大體修復的故事;後者則是發生命案、意外事故或自殺案件後,負責將現場恢復「原狀」的清潔公司所分享的故事。
大約是自林立青由工人視角書寫《做工的人》、《如此人生》兩本著作以來,市面上出現許多由職人所帶來產業內部視角的書寫。最近在圖書館醫療、生命主題的書架上借了這兩本,發現到修復大體與將死亡現場恢復其實是一套完整的流程,讓生者的生活得以繼續,只是法醫的工作較為人知。
前陣子閱讀了《我的十堂大體解剖課》,是慈濟大學的教授教導學生用敬重的心面對生命,這本《拼圖者的生命觀察》則是原先因為對推理很有興趣而踏入法醫工作的作者,在解剖、修復大體的過程中,反過來理解生命的故事。因為法醫的工作,作者能夠得知亡者生前的生活背景,也希望能與家屬談話給予一些安慰,然而他講的話卻時常讓家屬更受傷,例如安慰父親車禍過世的兒子瞬間死亡好過生重病拖著生命,他尤其不能理解人為何要自殺,但命運卻讓他經手好幾件自殺身亡的案子,甚至其中一件還是他兩天前才聊過天的學生,他不得不重新反思生命、重新理解生命。我想,做這樣的工作,人需要把自己的情緒與理智分開,一次使用一邊,否則會很難面對,作者的父親過世時,他也是將大體冷靜地處理到一個段落後,才到一旁的角落流淚。為了理解情緒、生命,作者到生死學的研究所進修,因緣際會下和大體美容師成立大體修復團隊,彌補現今殯葬業所缺乏的大體修復工作,讓久病的、受傷、破碎的大體一定程度修復,讓家屬見到亡者美好的最後一面後再離開。看到那些來請他為親人修復大體的案例,理解到原來為親人還原生前的樣貌,某種程度上也是想還原對方在心中最後的形象,對方可以不再帶著傷、帶著憔悴或破碎的面容離開人世,這也是轉化悲傷、送別的儀式。
另一本《命案現場清潔公司》,書寫內容更聚焦在他們的工作上,甚至有工作現場的照片,有一張讓我特別震驚,是亡者在床上過世後,屍水滲入棉被中,床鋪上形成了一個人形的照片,幸好照片都處理成黑白色。在閱讀這本書時,我總是感覺空氣悶濕、氣氛凝重,作者說人死亡的數小時內就會滲出屍水,而屍臭更是會沾黏在空間的每一處,且充滿病毒,即使自行清潔還是無法完全去除,需要由穿著防護衣的清潔團隊使用消毒工具方能解決。人死亡後皮膚會脫落,同樣沾黏在地板、房間中碰觸到的地方,作者總在這時感慨到人的外表真的只是皮囊,這個感慨在他的眼中顯得特別真實而強烈。作者發現近年來越來越多「孤獨死」的案例,由於亡者與家人許久才見一次面,因此被發現時已死亡多日,他希望大家平時能「雞婆」一些,多主動關心身邊的人,盡量減少這樣的情況出現。
前陣子跟母親吃飯時,她跟我聊到她很享受自己的獨居生活,笑說如果她就倒在家裡,也不會有人發現。我知道她想表達的是生命無牽無掛、自由自在的狀態,但聽在小孩耳中還是有點難過的;這也讓我一看完這本書就想到她,馬上問她最近過得如何。
看完兩本書時心裡都覺得很沉重,在打這篇心得時,也想著大家會不會不想看呢?大家對生充滿期盼,對死充滿恐懼與忌諱,在華人社會尤其如此;我也是最近才學著思考這件事,但是有個深刻的感受是 : 當我思考「未來」時,我有無盡的想像、想做的事,那是因為我用「生」當作它的基礎;然而當我將「死亡」想成未來的一種可能時,想做的事會瞬間被過濾掉一大半,篩出最最重要的那些事,無謂的恐懼、憤怒、焦慮都被過濾掉,我想只帶著那些最最重要的事過我的每一天、計劃我的每一步,我想這是「面對、正視死亡」能帶給我們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