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兔相逢大夢歸

兔年到來，市面上出現許多與兔相關的宣傳，金兔、紅兔（鴻圖）等等。家人看了連連抱怨，癸卯明明是黑兔，那來金兔、紅兔。我忍不住緩頰，依照五行，癸卯爲水兔，水的確是黑色，然而黑兔模樣不大討喜，民間使用鮮豔的金兔、紅兔不難理解。畢竟是人過日子，大家開心就好，無須過分拘泥傳統習俗。然而紅兔樣貌普遍不佳，還不如白兔拿一個紅燈籠可愛。

提起黑兔，玄學界小有名氣，據稱預言中原國運相當準確的《推背圖》，依序來到現今「黑兔走入青龍穴」。有些人認爲即將在今年應驗，不然下一個黑兔就是六十年後，我想必看不到了。

《推背圖》第四十三象，讖曰：「君非君，臣非臣。始艱危，終克定」頌曰：「黑兔走入青龍穴，欲盡不盡不可說。唯有外邊根樹上，三十年中子孫結。」衆多解釋最大的分歧，在於黑兔年到底是始艱危，還是終克定？若是始艱危，或將有三十年動亂。假使是終克定，據說將是中國統一，海內外華人團結一心。「黑兔走入青龍穴」種種詮釋，不妨當作日常談資，隨便聊聊，過分堅持倒是不便社交了。

家人問及「虎兔相逢大夢歸」是什麽意思，我說就虎年尾至兔年頭，大夢歸一般解釋爲過世，這是賈寶玉長姊元春的結局。他又表示高陽似乎有小說以上一句為名，我說對，《三春爭及初春景》，書我有，在臺灣。描述曹雪芹成年後，婚姻、事業與家運，亦提及皇室秘聞之類，可說是《紅樓夢斷》的續集之一。

賈寶玉在太虛幻境翻看「十二金釵正冊」，其中一頁畫著一張弓，弓上挂著香櫞，也有一首歌詞：「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夢歸。」這四句不難，大致是說元春在宮中時刻謹慎，換得榴花盛開的美麗光燦，三位妹妹不及元春榮耀，於虎兔相接之際逝世。弓與宮同音，亦即入宮。香櫞的櫞音同元，即元春。香櫞是以往富貴人家使用的看果，聞香，不吃的。

元春長姊如母，入宮之前曾教導幼年寶玉識字。多年後獲封賢德妃，賈家爲了接待賈妃省親，耗費鉅資整建大觀園。可是賈家看似未因賈妃之故，獲得太多實惠，反而宮裏的夏太監不時派人打抽豐。再說賈妃無子嗣，日後無法成爲太后，即使有心，想必無力提供娘家多少照應。賈妃的榮耀，燦爛卻短暫。然而封建時代的女子，無論貧富貴賤，多半被命運擺佈，少見自己作主的狀況。元春已有光輝時刻，不容易了。

由於版本有別，亦有人認爲應是「虎凹相逢大夢歸」。虎凹出柙爲最常見的出處，比喻失職、有虧職守，凹即犀牛。出自《論語.季氏》：「虎凹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我不熟悉《紅樓夢》的版本研究，看來「虎凹相逢大夢歸」，將元春逝世認定爲宮闈鬥爭，那是另一種詮釋。不過，虎凹出柙畢竟與虎凹相逢不同，老虎、犀牛爲何相逢，又有什麽特殊寓意？我始終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