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幫助人,卻相當失敗的經驗。
還記得與葉子相遇,是在風光明媚的西澳。
當時,我和好友剛抵達澳洲三天,兩人正在某西澳海灘附近閒晃,突然聽到一陣台灣腔國語。喔,是一對臺灣來的男女,他鄉遇同鄉人,當然是彼此樂絡一番:你好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男生的名字叫米羅,女生就是葉子,他們說他們已經來澳洲一週,打算直接在找工作。
他們兩個很開心的帶我和好友去參觀他們住宿的青年旅館。
一進青年旅館,葉子很熟捻的跟旅館裡面認識的朋友打招呼,聊天、開玩笑。
當時我心裡很佩服葉子,覺得她英文好溜呀!好outgoing的一個人!講話神采風揚,完全不害怕跟外國人交談,一副輕鬆自在,還會參與外國朋友的活動,去海邊玩、晚上一起在旅館大廳喝啤酒之類。
在這一方面,我完全不行,我是個超級慢熟型的人,我沒辦法跟不熟悉的人喝酒,真羨慕呀!
後來,好友很常跟米羅聯絡,因為米羅在龍蝦工廠工作,常常送好友龍蝦腳,然後,我就間接受惠了。
再次遇到葉子,是在一個傳統菜市場,我和好友趁著週末到處逛逛,卻剛好遇到葉子在菜市場打工,才隔兩個月,葉子的氣色非常不好、膚色幾近蠟黃。
她那個氣色一看就覺得她一定有事,短暫的交談才知道,她現在已經沒有跟米羅一掛台灣人待在一起了,她自己搬到另一間青年旅館。
週日人多,市場也不好聊,於是我給了她我的電話號碼。(我和好友都一直都是跟米羅在聯繫而已)。
後來,我找了米羅問葉子怎麼了?米羅沒有細講,但大致的內容就是:葉子人怪怪的,他後來才知道,她好像有在吃精神方面的藥,他們好幾個台灣人都有試著去幫助她,勸她,陪她,但是都沒辦法讓她好轉,問葉子要不要回台灣,葉子也不要,所以他們都放棄了,於是就跟葉子保持距離。
大約過了一週,葉子來電,我邀請他來我的share house坐坐,葉子真的來了。
我:「你看起來氣色很不好,你有好好睡覺嗎?」
葉子:「我常常沒辦法睡覺,直接坐著到天亮。」
我:「那你白天都在做些什麼?」
葉子:「平日會幫旅館的老闆顧櫃檯,假日到市場打工。」
我:「那你還有跟米羅,或其他人台灣人聯絡嗎?」
葉子:「沒有。就自己一個人。」
我:「那你平常還會跟誰聊天講話或者出去玩呀?」
葉子:「大概就是跟旅館老闆,他對我很好,他一直想要我跟他在一起。」
我嗅出危險的味道......
我:「旅館老闆,對你有什麼特別的嗎?他對你怎麼樣的好呢?」
葉子:「因為有時他會請我幫他顧櫃檯,所以他都不收我的住宿費。他跟我說,我狀況不好,現在只有他願意照顧我,陪伴我,所以我很猶豫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那個旅館老闆當時已經是個中年人,澳洲白人,都快50歲了。
我:「還是你要不要先回台灣,你父母親應該很牽掛著你。」
葉子:「我不想要這樣回去讓他們看到。」
如果是葉子原本神采飛揚的樣子,我還相信男子的動心,但現在她氣色差成這樣,膚色蠟黃,兩眼無神,我真擔心她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雖然我不是醫生,但憑直覺我就知道葉子需要人幫助,但我有辦法當這個人嗎?我推測她跟我談話當時有憂鬱的症狀,然後兩個月前她那神采飛揚,或許是躁症?
真難!難怪米羅他們都撤退了,不是不幫,是幫不了!
我:「我知道你現在想不清楚,但是沒關係!總之、你絕對不能答應跟那個旅館老闆在一起。然後、當務之急,是你必須搬出來,找一個工作,經濟上不能靠他。」
葉子跟我說好。
當時我心裡想,
那個旅館老闆很明顯就是想騙她上床,真是個混帳。
然後我打電話給凱文哥,凱文哥和梅西哥是一對寶,講話風趣幽默,待人溫和大方。他們組了一個果園團,也是一群台灣人,一起住在一個share house,人很好,天天都很歡樂。
果園的工作很累,大概就是白天早早工作,下班早早睡覺,我覺得這個工作應該很適合現在的葉子:「讓身體很累,累到無法思考,每天就是做好眼前的工作,不要想明天,不要想意義,單純過日子,體會生命的純粹」。
我:「凱文哥,你們現在還有在找人嗎?」
凱文哥:「有啊!你要來嗎?」
我:「不是我啦!我有一個朋友,需要工作。」
我沒有跟凱文哥說葉子的真實狀況,我天真的以為,葉子去那邊,跟這群台灣人在一起應該很安全,然後每天工作那麼累,應該就沒有時間思考了。而且我也很怕,如果我說了,凱文哥會不會拒絕葉子過去他的團隊。
現在回想,我這個做法真是錯的一塌糊塗。
沒多久,凱文哥打電話給我:「你為什麼沒有跟我講葉子的狀況!」
我:「我擔心你們沒辦法接受她。」
凱文哥:「我現在不是要罵你,我是要跟你說,如果以後有遇到這樣的孩子,你盡量帶來給我,但你要坦誠的跟我說她的情況,我才能即時的幫助她。」
然後凱文哥跟我說,他自己就曾經是一個重度憂鬱的人,所以他很知道那種痛苦,但他已經好了,所以他知道怎麼幫助有這些情況的孩子們。
這劇情還真的是讓我天旋地轉。
凱文哥說,葉子剛去,他就覺得怪怪的,因為大部分的人,會很開心得一起晚餐,一起聊天,但葉子卻是一個人待在角落裡。等他發現時,已經來不及,葉子已經決定要回去台灣。
葉子的父母親似乎已經知道了她的情形,一直叫她回去。還好、葉子最後決定回台灣接受治療,沒有發生什麼遺憾,真的是太棒了!
當時的我不懂的什麼叫「雙邊的共識」,也是就一邊要願意幫,另一個要願意被幫,如果你想當個橋樑,你就要確認雙方有共識。
我顧及葉子的心情,怕葉子不想被別人知道她生病。
但我怎麼沒想到,如果連我都看得出來,有誰看不出來呢?
果然我就是不自量力,但我已經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