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的不乾不脆

今天是你的告別式，我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躺上床睡覺是甚麼時候，好像每天都是很克難的坐著就打一下瞌睡，然後腦袋在昏昏沉沉的宗教儀式時，趁機放空休息。

整個告別式過程不像媽往生時那麼複雜，儀式之間也不需要招呼甚麼親友。對我而言很幸運的是，你也是個孤僻的人，跟你平時閒聊到的往日時光不同，你不再有那麼多的朋友可以呼朋聚眾，雖然我相信你不管到了甚麼地方都可以呼風喚雨般的把人聚在你身邊。恩...希望天堂沒有集會遊行法的規範，不然你這樣隨意聚眾，我也不清楚會違反甚麼法，不然你自己看著辦吧。

幸好你往生前我們就一起坐下來討論過要怎麼處理，加上媽往生時阿姨小舅們在那邊囉哩囉嗦，所以當我跟姊說一切從簡，特別精簡的那種簡她也沒甚麼意見。你則是一副，反正我死了，不甘我的事。

告別式結束，我在火葬場等著你的大體送進去火化，我還打趣地說我爸腿腳很有力，記得關好不要讓他跑掉。抱著火化後剩下的骨灰回到家，睡覺，醒來。

你怎麼還在廚房...

2. 你已經死了這是在幹嘛...

我回憶這幾天發生了甚麼跟做了甚麼，我也仔細觀察你在做甚麼，一切都像是你沒死去前一樣。我們聊天，你說話，我聽，你生怕時間不夠的不斷重複說著你的人生經歷，覺得我能在其中參悟出甚麼人生的大道理。可惜人生太忙，我總是忙著在面對自己的苦難(思考明天午餐要吃甚麼，思考明天晚餐要吃甚麼)，而沒有花心思琢磨你所說的種種經歷。

但是，你已經死了，而我一直是個記性不好的人，難道我的記性差到連你死了都記不住？還是我記性突然好的把原原本本的你給記了下來？腦子果真是人類最大最未解的謎。

3. 我很清楚你已經死了

我只是自言自語，然後自己質問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想像了一些可能的選項，然後逐一否定。你在旁邊煮飯、吃飯、洗碗，這裡是你家，你想幹嘛就幹嘛。我老實的跟你說，你已經死了，骨灰在這，我本來打算拿去院子撒一撒，聽說骨粉很有營養，對植物生長很有幫助，撒了媽的那株櫻花跟幾叢桂花都長得很好，感謝媽在天之靈多有保佑，是吧。

你看著我，帶著你這孩子腦子還是這麼不靈光的笑容看著我，好像我從未開竅，永遠都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傻兒子，就像你往常的那樣地看著我。看著你的笑容，我開始哭了，邊哭邊笑。

你臨終前的那段時光，你告別人世的最後一天，一直到我把你帶回家。每個人都會說告別式會讓人忙到沒有力氣哭，事實是，我只是找不到理由落淚。我知道我有一天會想念你，但也沒有想到你隔天就會回來啊。你這老頭也太荒唐，死了也不按牌理出牌，而且還出鬼牌。

4. 你已經死了，那我呢？

你如果不乖乖的死去，那又如何？難不成能毀滅世界？那媽呢？我決定吃包乖乖我們再慢慢聊，如果可以的話，吃兩包乖乖慢慢聊，反正你也不趕時間。

你問我，還會想著當兩老都死去以後自殺結束自己的生命嗎？我沒有答案，但也沒有真正想做的事。我怕痛，但也不知道自己活著要幹嘛。工作，只是為了度日；吃飯，只是為了接著再吃下一餐。

你皺著眉頭帶著些許不悅的表情看我，就跟你往常對我所做所為不認同的時候一樣。我終於認清，你只是我腦海中的你。

你就是你，你的不按牌理出牌不會是我所認為你該有的反應，就像你以前會因為我打電動、看漫畫浪費生命的舉動而生氣，你也會突然一百八十度的轉彎說小孩真的不應該打。

也許只是我自己知道我把人生過得毫無目的，所以把你留下來鞭策我自己，提醒我不要太過浪費生命，不要過的得過且過，不要點點點bla bla bla。

我低下頭無語，不敢把頭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