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本不可一世得日軍,被迫低聲下氣,講述投降二字。
消息似病毒,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地傳入戲班子。
「大家,可以回去了。」一人匆匆忙忙地跑進梳化間,打斷了眾人的動作,師父不滿地說:「演完了當然要回去駐紮地阿,大驚小怪。」
「不,這次不同是回鄉,日本鬼子投降了。」
聽聞,眾人先是愣住,隨後歡聲雷動,有人從地上彈起,更甚者將行頭、髮髻等高高拋起。
「終是盼到這一天了。」
聽聞消息凌言激動地纂起拳頭:「終是得以見到心心念念的親人了。」
谷翊只是微微一笑,未有太多表情,他臉上時間已留下線條,頭髮甚是,些許蒼白的頭髮長出來,凌言見狀,開口詢問:「你不期待嗎?」
「回去跟這裡…除去日本鬼子,並無區別。」
「這樣啊…」凌言勾住谷翊的肩。「可以來我家串門子,我隨時歡迎。」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別客氣。」
語畢,凌言扯開吼龍喊著:「開心歸開心,還是要將分內事做完。」
「日本鬼子都投降了,不需要為他們做事。」
其中一名師弟回嘴,惹得大多師弟覆議。
「這可說不準。」師父這時出聲,他的聲音已被歲月璀殘,喑啞無比,與當年不可同日而語。「我們未脫離他們掌控,日本鬼子自尊心極強,投降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件易事,說不準拿我們出氣。」
見師父也如此說著,眾人不再有異議,紛紛做起份內的工作。即使這樣,仍能感受到不同於平時的氣氛。
急促地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一舉將門推開,翻譯面露慌張:「方才怎麼回事?發出那麼大的聲響。」
「長官你也知道的,日本鬼子的事情,大伙都很期待返鄉。」
「開心是好。」翻譯走進房內,將門帶上前不忘看一眼門外。「不要忘記你們還在這裡,他們目前情緒不穩,難保將怨氣報復在你們身上。」
「我知道,我已經教育過他們了。」
「那就好。」翻譯掃視房內的戲班子,卸下慌張地表情,擺出放鬆的神情。「你們回鄉後想先做什麼?」
「回家看老婆小孩。」
「看看老朋友。」
「家中老小還等著我回去呢。」
眾人紛紛談論起自己的曾經的冀望,如今,實現已近在眼前。
「那你呢?」翻譯轉頭望向谷翊,原本 谷翊只是默默地在一旁,他沉思一會開口:「我還有約定沒完成。」
「過了那麼久,他還會記得嗎?」
「我相信他會的。」
「那你自己呢?」凌言將話題帶到翻譯身上,翻譯似乎沒想過,停頓一秒才開口。「去城裡發展。」
「怎麼不回去家鄉?」
「回不去了。」
「回不去?」
「家鄉的人都知道我為日本人工作,大家都叫我漢奸,回去也沒任何意義了。」
「這樣啊…」
「你們先收拾吧。」翻譯將門打開,臨走前再叮囑一句。「記得幽著點,別太張揚。」
這幾天,日軍上至軍官下至士兵,無一不喝得酩酊大醉,戲班子無人約束,凌言與谷翊在外遊蕩。
「你返鄉該找個人定下來了。」
凌言將話題轉換使得谷翊不知所措,開口揶揄:「你這是不願我去你家串門子嗎?」
「當然不是。」兩人笑出聲,凌言開玩笑地推了谷翊一把。「她的孩子也該十來歲了,該放下了。」
「我一直都明白,也想不明白。」谷翊望一眼身旁的人,嘆口氣。「但我一直認定她就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娘子。」
「你要破壞別人家庭?」
「不。」
「那是…」
「這輩子不行,唯有期盼下輩子了。」
「你可別做傻事。」凌言睜大眼眸,將谷翊轉向面對自身,兩人四目相對。
谷翊微微一笑,笑得苦澀。
「我可以終身未娶。」
「怎麼說話的,害我擔心。」
凌言鬆口氣,將谷翊放開,兩人順勢往前走。
「如果是你,你會如何?」
「放手,我肯定選擇放手。」
「不覺得可惜嗎?」
「當然可惜。」凌言拿出菸與火柴,自顧自地點起來,還將菸遞給谷翊,後者表示不用。「對面已有家室,又有什麼辦法呢?」
谷翊聽聞,低頭不發一語,凌言見狀將手放置他肩上,輕聲道:「這無可厚非,趕緊找個人定下來吧。」
菸抽畢,二人都沒有交談,唯有村落人們吵鬧著,似乎慶祝著什麼,眾人吃吃喝喝好不快樂,兩人走進。
「兩位好。」
「你們在慶祝什麼?」
「日本鬼子投降了,二位也可歸鄉了,恭喜二位。」
二位對視而笑,那人高聲喊著,村民將他們圍住,將手中食物給予二人,接過後跟村民一起同歡。
「二位是如何到這裡的?」
其中一人突然發問,村民鮮少與戲班子的人接觸,只依稀知曉他們與日軍一同前來,平時戲班子都會在日軍的活動範圍內,不許踏出半步。
「有一天,日本鬼子闖進我們故鄉的戲班子,將裡面所有物品搜刮,當然包括我們,眾人都驚慌失措,我們輾轉到了許多城市勞軍,數量早已數不清,當然此地是待最久的,大概是他們自己為了戰爭自顧不暇的緣故。」
凌言將這幾年的點滴極短地講述,村民們為此津津樂道,對他們來說,外地人也是極其新鮮的。
「日本鬼子有虧待你們嗎?」
「何止虧待。」凌言冷笑出聲,他將衣物撩起,露出胸口一道五至十公分的傷口。「他們給我這傷口,我這輩子不可能忘。」
「這…」
村民驚嘆連連,谷翊只是在旁默默地,將思緒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