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比此時此刻更適合去談論一部關於原子彈的電影了。
1945 年,人們借當代普羅米修斯之手開啟潘朵拉之盒,一只被視若救贖的原子彈落下,在那之後的五六十年,更聰明的武器出現,也是在那之後,人類開始自詡為神。
希臘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違背神的旨意,悄悄盜取天火送予人類,為地球帶來文明;卻也觸怒了天神宙斯,生生世世被困於高加索山上,肉身日復一日遭老鷹啄食,承受永恆的折磨。
這段駭人的警世神話,是《奧本海默》的引言。
故事從 Ludwig Göransson 磅礴而凌人(且有點太大聲)的配樂中展開,電影上半場,以「核分裂」為文眼,精煉地描繪奧本海默於劍橋求學時的掙扎、對量子力學的著迷,以及這些腦海中如宇宙星辰般的學科,如何在他光輝燦爛後跌宕的後半生交織出難以挽回的連鎖反應。
《奧本海默》前半生流暢的起承轉合敘事太理所當然,作為被《敦克爾克》、《天能》虐了沒千遍也有百回的諾蘭黑粉而言,這部電影也太不諾蘭了,到底沒有《全面啟動》或《星際效應》那般燒腦了。
場景轉瞬,蒼茫的新墨西哥沙漠築起了曼哈頓計劃的基地,彼時的德國納粹已投降,太平洋另一端的島國仍打著注定失敗的仗。原子試爆當晚,沈靜的沙漠中升起奇異美麗的蕈菇雲,伴隨著強光與地震,科學家們的讚嘆化為恐懼,通過黑色玻璃凝視著這齣一手打造的「傑作」,卻發現沒有人的面容是真正開心。
試爆成功了,戰爭即將被終結,奧本海默卻在歡聲雷動中嗅出核子變質的危機。他想起恩師波耳的提醒:「你賦予人類毀滅世界的力量,這個世界卻對此毫無準備。」
這時一幀幀黑白畫面將我們拉回現實,映照「客觀事實」的鏡頭在 1954 及 1959 年來回切換,此時主角已坐上前者那張秘密聽證會的椅子,疑似親共的背景、外遇韻事、戰後對於核子武器立場的反覆與矛盾,都在聽證會中,猶如核融合般被惡狠狠地解離,在奧本海默心中點燃另一場原爆。
這場不名譽也不公平的審訊,為這名戰前意氣風發、戰後灰心喪志的物理天才的政治生涯判下無期徒刑,直到 1960 年代,美國政府才以一只勳章為他平反。
「我現在成了死神,世界的毀滅者。」—羅伯特・奧本海默
這段引用自印度史詩《薄伽梵歌》的話很有意思,不僅暗喻原爆發生後,奧本海默內心日夜承受手染鮮血的痛苦,也讓我想起愛因斯坦的那句:「上帝不會擲骰子。」—— 量子力學隨機性的本質令愛因斯坦感到害怕。
即便宇宙浩瀚,這位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最後選擇停止探索,成為一名文明世界的泰坦巨神,普羅米修斯受盡折磨時,他只能旁觀。
愛因斯坦是否早在十多年前便計算出令自己害怕的答案?海森堡是否有意使納粹的原子彈研究偏離軌道,盟國人民才能避免原爆的劫難?
想來還是後怕,也許科學與物理學家們默契似的警醒,其實是不希望普羅米修斯的當代寓言成真。
近幾年被影迷戲稱「跌落神壇」的諾蘭這回終於落地,回歸文藝科幻手藝人的本質,將奧本海默這名原子彈之父的自大與脆弱、智慧與天真,複雜又充滿創傷的人生,以一種近乎誠懇且神聖的手法完成,不是史詩,但仍能稱之為大作。
我在《奧本海默》中望見一位先知晚年的落寞與蒼涼,這是一段不尋常的英雄旅程,還是一場美麗的惡夢呢?
“Don't try to understand it. Feel it.”
「別試著了解它,感受它。」
大抵是觀賞諾蘭筆下的《奧本海默》時,最浪漫而憂傷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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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談談作為諾蘭(黑)粉,認為這部電影有哪些值得欣賞與稍微可惜之處:
☻ 值得欣賞
我看完電影馬上打給一位席尼墨菲的腦粉好友,劈頭就是一句讚嘆:
「X 的這個演技太可怕了吧!」
「誰?」
「小勞勃道尼啊!!!」
沒錯,成年後的話又再一次被亦正亦邪的 RD 圈粉了,毫無防備的。
Cillian 則是正常發揮,氣質與輪廓與奧本海默本人極其相似。若要為 Cillan 的表演下一句註解,且容我借用朋友的一席話:「那個睫毛搧下的瞬間,我感受到落魄滄桑。」♡
⚉ 稍微可惜
配樂過於野心勃勃、女性角色一樣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