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殺戮都是一樣的。」
第一集,從一名基隆八尺門的外籍漁工殺害原住民一家三口開啟,接著看到身為原住民卻出口罵部落小孩「死番仔」的阿美族公設辯護人,以及出海捕魚討生活的原住民,圍坐一圈喝米酒台啤解悶,日復一日為了生存,屈服於階級之下的日常。
你以為那就是故事的起點,隨著劇情推進,才發現原來沒有真正的起點,一宗殺人案件之前,還有另一宗殺人案件,在被剝削、不當虐待的移工之前,有另一群也是被剝削、不當虐待的原住民,在那之前,是一層又一層更核心的人性拉扯。一滴惡意,也能累積成集體解不開的惡行。
而最後死刑三審定讞,定的是什麼罪,又是誰的罪?沒有人的立場真正分明,真相變得無關緊要,法庭看的是舉證有效的事實,而事實往往不是絕對的真相。觀察員留下的影片裡,是原住民漁工暴力對待外籍漁工的殘忍畫面,也是眾人惡意捕撈並殺害鯊魚的血腥畫面,誰比誰更可恨,誰的殺戮比誰更嚴重?不知道。
關於劇裡描述的族群身份認同以及階級差異,那種兩難矛盾的處境,感同身受。作為原住民,在社會上生活,有時候竟像個法庭的被告,先是不斷舉證自己「不像」原住民,再到不斷舉證自己「像」原住民。小時候,讀國立編譯館,學習統一語言和社會文化制度,最好不要被發現你跟別人不一樣;長大後,原住民成為多元共融的賣點,請自己想辦法尋根、學族語,保護部落文化,這樣你才是(被社會認可的)原住民。
佟寶駒在法庭上說了一段話:「有人說他能考上大學、當辯護人,已經比其他人幸運。但我不覺得那是幸運。」接下來的整段台詞寫得很好,不僅反映出這個角色的思想觀點,也讓螢幕前的我有了共鳴,想知道的人可以去看劇。
「每個中產階級人物,都具備社會分析的基本能力,是為『有知』,但只是理性的知。像小說前半的連晉平,政治正確地理解每一件事,還未能關照人的複雜性。更如佟寶駒,他知道社會對原住民不公平,更看到他有動力改變自己,其他人沒有。碰到海濱命案後,佟寶駒才從理性的知昇華為感性的知,理解到自己不只在為一個殺人者辯護,更要為被剝削階級這個集體辯護。這份感性的知,是佟寶駒和連晉平跟其他知識菁英能有不同選擇之處,或也是唐福睿對中產階級的深刻期盼。」(引述自:周聖凱/如果湯英伸事件重演?可怕的是,這不是如果──讀《八尺門的辯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