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應該還沒有睡吧。突然打電話給你,真是抱歉。沒有什麼特別的話要說。只想確認一件很小的事。
是這樣的,前幾天過街,不小心拐到腳,應該是ㄧ時分心,絕對不是邊走邊想心事。腳踝沒有紅腫,也不怎麼痛。但讓我忽然想起,以前的ㄧ些事。新聞系的港仔侃子,高瘦高瘦,像隻鋼筆,喜歡拿老相機攝影。記得他嗎。他曾跟我們的社團一起去夜遊和露營。怪事!當時完全沒注意到他。大ㄧ下我打球扭傷腳那次,ㄧ跛一跛走進哲學概論課堂,侃子剛好坐在我後排的旁邊座位,忽然遞過來ㄧ張紙條,很醜的字「小病不治會致命」,還畫了ㄧ根拐杖,ㄧ個大大笑臉當簽名。
我的腦袋,老是記得ㄧ些無關緊要的瑣碎。抽屜裡也是ㄧ樣雜七雜八。想要認真找到什麼想找的,卻偏偏連早該忘了丟了的都翻揀出來。有些東西為什麼還留著,我也搞不清楚。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看起中醫。醫生將手指輕輕按在我伸出的腕上,解讀密碼一樣,強弱浮沉各具意義,像單字串連成句,我的病傷被定義,被命名,註記在我的檔案裡。我的腳總是拐到,我帶著歉意說:是我不小心。醫生的眼鏡片反著光,舉起一隻手阻止我自責,他說,氣虛水滯,ㄧ切根源來自心。
原來腳連著心啊。
最近我想找時間好好整理房間。你寫的信,你送的辛波絲卡詩集,你忘記帶走的襪子,還有我們ㄧ起收集的電影票根,那件噴濺義大利麵茄汁的純棉白踢,我給你編織的雙色圍巾,ㄧ週年手作銀戒指,兩週年馬克杯,三週年⋯⋯摔壞的貝殼相框⋯⋯那盆半枯的法國長梗薰衣草⋯⋯。但,這些也是我的,我不會把這些寄還給你。
突然想起這些事,我也很意外。如今我早已長大成熟。能過一般人過的生活,上班下班,自己下廚。好像是這樣,以前我們總想著要離開這個城市,到恆河畔尋找心靈的淨土。那些夢是我們一起做的?還是其實是我自己的夢?想不清。有點傻。
我不會再深夜打電話給你了,晚安。再見。
喔,對了,順便跟你說ㄧ下,愷子透過臉書找到我,說要開社團同學會,畢業後大家好久沒聯絡了。愷子還不知道我們的事。現在想想,班對是群體之中的隔絕體,那時候,我們真的應該只做同學。也許現在你會接我的電話,而我會告訴你最近買的遮光窗簾的顏色。
如果你要去同學會,務必告訴大家:我很好。我們很好。因爲我想,那種場合,不適合傷感的故事。
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