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二8/22停藥後,一直在等待身體排出胚胎。
中間我問我太太,會不會胚胎死灰復燃,突然間又長起來了?
我太太說不可能。胚胎連胎芽都沒有,從頭到尾就是空蕩蕩的便當袋(孕囊)。
接著幾天我下腹部悶悶的,很像生理期要來之前的感覺。感覺充滿血,隨時準備要把胚胎排出。除了哭跟難過以外,身體倒是沒有什麼不適。四肢逐漸恢復力量,慢慢回到懷孕前的水準。
胚胎突如其然地停止生長,我心裡還是有點自責難過。一直在想我有哪邊做得不夠好?會不會當初怎麼怎麼做就好了?!
但王懷麟跟楊政憲都說,這跟我做什麼無關,胚胎不長是胚胎的問題。
我也問Molly:是不是植入後,我基本上是無能為力、只能等它長?
Molly說,對。植入之後就是胚胎的事,你只能休息跟保持心情愉快。
用藥產生的累跟胚胎成長的累,我依稀可以分辨得出來。
服用小白球後約60~90分鐘,會有種無法抗拒的疲累,一定要睡覺,但睡大概2~3個小時會醒;胚胎正在長的累,是持續地疲累,沒有高峰低谷。
其實在第5週沒看到胚芽的時候,我當時就開始緊張。隨著時間過去,孕兆慢慢地減弱,我感覺到的累,比較多是藥物的累,而不是胚胎成長。
我問我太太這正不正常,我太太沒有在意,她說,你用藥本來就是要協助懷孕,本來就都會讓你累的。
我聽了也就釋然。
仔細回想,萎縮卵應該在第5週慢慢地有些徵兆。隨著胚胎逐漸停止生長,我體力越來越好。
聽起來有點諷刺,但人的身體就是這樣,它不會送養分到不需要的地方去。
子宮沒有問題,只是目前那裡不需要它。
這幾天我哭了很多次,哭到眼睛發腫頭昏腦脹,哭到垃圾桶堆滿衛生紙,冰敷都沒辦法緩解我要爆炸的腦袋。
每晚每晚夜不能寐、輾轉反覆地擔憂未來。
我怕未來幾次的植入也像這次一樣,我怕我沒有小孩。
在夜闌人靜的時候,情緒無法躲藏,無數的擔憂讓我手腳開始無力。
我可以感受到我的脆弱。
我慢慢地把頭靠在我太太肩膀,小心不要靠得太用力,我不想吵醒他。
但我也會在她肩膀啜泣,希望他感覺到沾溼的衣袖,醒過來安慰我。
這幾次對我的打擊太大了,我開始鬼打牆回去討論使用我弟精子的可能性。
我太太對我的身體有極有信心,她總是說會有小孩。
但重複幾次拉扯,終於我太太忍不住放聲大哭。
她說她真的不想用我弟的精子,小孩跟我家人綁得那麼緊,她覺得她是個局外人、站在圈圈外。
她說,如果是這樣,她寧願沒有小孩。
我們的Priority不一樣。我的胚胎如果真的用完,我可以用我弟的精子生小孩,但我不想領養。我太太是可以領養,但不想用我弟的精子生小孩。
我心裡面想的是傳宗接代。
我太太想要的是我們跟小孩單純的生活。
因為這件事,我們冷戰了一早上。
其實,我這兩次的植入,不管胚胎等級如何,都是有著床的。我心裡很清楚我的子宮沒有問題。
但為什麼胚胎還是不長?
是我運氣差嗎?還是我年紀大PGS不精準?
要找代孕換手氣加速嗎?
胚胎如果沒有了,那我再去取卵,會不會到時候沒有卵了?
這些念頭在我腦袋裡面飛來飛去,偶爾不想的時候,就覺得整個人空蕩蕩的。抽掉了小孩,好像我就不是我。除了失眠和哭之外,我把唯一清醒的時間準備工作交接。我努力在狀態極差的時候,整理好未來幾週小產假的安排,讓同事也讓我自己安心。
我要好好休個小產假。
這是我可以幫自己做的事。
停藥後五天、週六下午兩點開始出血。一開始出血有點像生理期第一天,赭紅色的血帶著一點組織粘膜,碎片比以往任何一次生理期都要多。痛楚感大概像生理期第二天那樣,還能坐得住、但不太舒服。當天晚上8點,痛楚加劇持續約30分鐘,是坐立難安地要不停地變換姿勢,重複在瑜珈嬰兒式和四足跪姿這兩者來回交替。用1~10分痛楚做評估,這個痛大概到8分了。痛楚再加深再持續,我想可能要到急診處理。
半小時後,我到洗手間換衛生棉,用免治馬桶沖洗和按摩腫脹的下體。
沖著沖著,陰道開始排出血塊。那體積大小,我知道是胚胎要出來了。
接著,胚胎從陰道滑出。
那一刻我知道結束了。我低頭看著胚胎、用免洗筷把胚胎從馬桶夾出來,仔仔細細地、像生物觀察一樣看著它。
胚胎大概是兩個大拇指的大小,中間厚外面薄,很完整的一塊組織。
我喊我太太過來看,我太太說有點噁心。
我跟她說,這塊肉代表我的時間、精力、還有錢,現在它要消失了,我要好好看看它。
我看了它很久。
我太太問我心情如何?
我說,如釋重負。
我的身體真的不需要它了,我可以感覺到。
胚胎排出後,身體有一個虧空的感覺。
下腹部空蕩蕩的,虛弱感從那裡鑽出,身子發冷、身體畏寒、晚上會冒冷汗。
我問王懷麟這些症狀,王懷麟說,這些是正常的,懷孕的時候會水腫,冒汗把這些多餘的水分排出。發冷或是畏寒,是因為血管收縮,是身體恢復正常的過度情況。
為了儘早恢復,我吃非常大量的蛋白質,喝了非常多的水。
我體力變的很差,就算是休假在家追劇,也只能看一兩集的劇,而且還是愛情片。下午我體力耗盡,腦袋開始發脹,我需要午睡恢復體力。
我太太從圖書館借了書給我,其中有一本標題引起我的注意:「懷孕,是一個人的戰場」,汪用和寫的。
我隨手翻了翻,我本來以為會看到一個英雄的旅程,但很遺憾結局是領養。這個結局太令人感到挫折!我又看了看過程,她花了14年,海內外遍訪名醫,到上海看中醫、到美國打幹細胞、找了代孕沒著床。中間麻醉或無麻醉取卵一樣也不少,所有聽過的可以用的,全部都用上了。
我算了算這些項目,可能花到上千萬。
花了上千萬最後還是領養,這到底算什麼。
我太太說,她只是把過程淡淡地寫出來,沒有寫他的心情。你看到的是表面、實際上真實情況是怎麼樣,你不會知道。
隔天,這本書從我床頭消失了。
我不喜歡的東西,我太太讓它自動消失。
我在家休養,我太太上班賺錢。
我太太擔心我在家一個人胡思亂想,這幾天只要她一不在,就召喚我弟跟我姐過來。
我姐的世界很單純,她說:你生不出來我可以幫你生,只是你千千萬萬要自己養。
我說:親權太複雜了,要怎麼跟小孩解釋阿姨是他的孕母,然後基因是媽媽的。
接著我說:如果真的需要,還是找專業代孕吧。
隔兩天我弟過來,我跟他講了汪用和的經歷,才聽到他打了幹細胞跟到處看醫生,我弟就插嘴說,他的身體不平衡!
我好奇問我弟這是什麼意思?
我弟養甲蟲跟養魚是圈子裡面出了名的,全盛時期拍賣上面有1/3是他賣的甲蟲。他養的魚,是亞馬遜河裡的專有品種,每一隻都要獨立一缸,怎麼讓魚產卵是他最近破關的議題。
他說,他養魚養了十幾年,最近他去找觀賞魚飼養的行家請教,才發現要讓魚下蛋有一套前置作業要走。他說,魚的生殖系統不是必要的,只要牠一遇到壓力,就會把養分從生殖系統全部抽出,有一些魚因此終身無法生育。
我嚇一跳,再確認他一次:終身無法生育?!
我弟說,對。這輩子都沒辦法產卵。
他接著說,他發現魚一旦有壓力,會有兩種情況。一是卵品質極差,產下來的小魚剛出生沒多久就死了大半,隔沒多久,母魚也死了。
另一種是孤注一擲,就只產個一胎,希望把所有的精力都給下一代。但這種情況母魚跟小魚也不好,單注全下沒有讓結果變得比較好。
聽到這裡,我想到我過去幾次取卵,狀態極差。應該是有反應在卵的品質上。
他又說,專家跟他說,其實魚是有繁殖季的。九月的繁殖季,通常七八月就要先把它養肥,飼料要多元、讓魚可以吃不同的食物、身體會代謝不需要的養分,把需要的留下來,但這些都比不上作息時間穩定來得重要。
他說,以前我養魚,想看魚就開燈。可能九點看一下、十二點又看一下,魚的作息一直被我打亂。
專家說,作息時間要固定,不能夠去打亂魚的作息。利用燈亮把魚叫醒、燈滅叫魚睡覺。你讓魚作息穩定,牠體內的賀爾蒙才會穩定。
你不要亂動作息,讓牠把身體準備好,牠膘肥馬壯時間到了自然就會生。
接著他給我看最近他兩缸母魚的影片,他說,真正好的母魚,生完之後跟沒生一樣,肚子都是鼓鼓的。悠哉地在自己的領地顧小魚,你會發現他很自在、很有自信。
他看著我說,你現在要做的事,就是把自己顧好,你準備好再開始。
我說,時間真的給我很大的壓力。
他說,我真的覺得那一個兩個月沒差。與其你病懨懨壓力大的出去,還不如你準備好一次去。
我說,我真的覺得我這次準備好了,但胚胎還是流掉。
他說,卵這種事就真的很難講,細胞核這種東西是上百萬年演化來的,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問題,比較麻煩的就是那些周圍建設,那種周邊的、壞一點點你也看不出來,但也沒人講得出能不能用,這種東西就跟買樂透一樣,你做的這些,只是讓你的機率高一點。
他問我接下來還有什麼壓力?
我說,我現在現金流還是正的,還擔心的就是體力不夠。
他說,那就是精力儲滿了,你就過去。反正你現金流夠、精力會慢慢恢復。
我說,那怎麼樣知道自己精力恢復了?
他說,你會知道。
我還是擔心沒有寶寶。
他說,你現在在做的事,本來就有可能沒寶寶,上賭桌本來就不能奢望百戰百勝。你現在在跟機率對賭,時間不站在你這裡,但你還算是有其他資源可以補。
你現在要做的事,就是不要急。把自己的體力準備好,把生活過好,特別是作息要調整好,這樣才能再下賭桌。
跟我弟講完後,我對於這次胚胎流掉比較釋懷。我們中間討論到汪用和的經歷,他說,人的身體需要休息,要有進有出。一堆補品會打亂身體的節奏,他叫我要聆聽身體的感覺、要多吃天然、多元的食品。那些微量元素經過人工養殖,在很多食材裡面已經消失殆盡了,天然多元的食材,可以讓人體有機會攝取微量元素,我聽了心想,要讓我太太重新到主婦聯盟買食材。
聊天聊了兩個小時,我弟看我狀態不錯,要撤退回去看他的魚。
我心裡面覺得比較安心,我弟用幾種不同的講法,讓我清楚後面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