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s港產片還可以這樣！——記梁朝偉與那些年的UFO電影
因為一部《尚氣與十環幫傳奇》，人人都講梁朝偉，看到新戲自然想念他的舊作，剛好早前他接受外國傳媒訪問，跟觀眾回顧部分經典，都是國際知名的大路作品，略嫌沒新意；而大台訪問他的時候，強行剪輯電視台年代金庸劇片段，又是另一種尷尬得不忍回顧，那麼究竟可以看梁朝偉什麼舊戲呢？
忽然聯想到一個名詞：UFO電影，全名「電影人製作有限公司（United Filmmakers Organization Limted）」，一間活躍於90年代的香港電影製作公司。
年輕人未必認識，中生代可能忘記，但是它們出品的電影，在那個時代很獨特——題材多元化，不跟風拍當時得令的題材，亦不會過份自我沉溺，游走於「絕對商業」與「絕對文藝」之間，雖然被評為「有一點作狀」（月巴氏），可是現在回看，卻是為香港記錄了難得的「（偽）中產」面貌（現在可能要稱之為「文青」）。
難得的還有UFO電影鏡頭下梁朝偉，比起後來為國際認識的「（王家衛式）憂鬱小／中生」，眉宇絕不深鎖，活潑佻皮輕鬆自在；可是比起當時「賭乜賭物」「人物傳記」「武俠片」「古惑仔」的主流，又多了一份「（偽）中產味」，令各位中生代香港文青難以忘懷。如果對梁朝偉的印象只流於混合《花樣年華》x《一代宗師》的「文武」，更要看看UFO電影的梁朝偉，他絕對不只於此。
《亞飛與亞基》（1992，柯受良導演）
《亞飛與亞基》公映時海報（圖片來源：「文人多說話」Facebook專頁）
全名其實叫《亞飛與亞基：錯在黑社會的日子》，講述兩名古惑仔（梁朝偉、張學友）從小懷著「入黑社會出人頭地」的夢想，長大後在江湖卻一事無成，更因為「大佬跟一個死一個」，搞得江湖人見人怕無人敢收，想轉正行卻變成要欺騙新加坡妹（袁詠儀）賣身，不忍迫良為娼的他們再次大鬧江湖，結果被黑社會大佬關公（湯鎮業）看中命硬，要他們協助自己渡過厄運？！
作為UFO的創業作，當時票房一般（只得約900萬），更因為接在當年票房冠軍《審死官》之後，而出現映期爭議，是非蓋過電影本身。如今在Netflix上架，重溫後發現這部戲謔當時黑社會類型及江湖電影，整體有點鬆散，不過局部有趣，最搶眼的應該是梁朝偉「寸嘴懶醒」，利用電眼迷暈女觀眾，其實卻是笨蛋的搞笑表現。
據說兩人坐在梳化面對觀眾說話（打破第四面牆）的間場片段，是參考《90 男歡女愛（When Harry Met Sally…）》（1989）？電影名字比本身有印象，只覺得是時代的眼淚…
《風塵三俠》（1993，陳可辛、李志毅合導）
《風塵三俠》鐳射光碟封面（圖片來源：「威哥會館」Facebook專頁）
有一定年紀又有記性的觀眾，應該記得梁朝偉在大台時期拍過一部古裝劇《大運河》，他飾傳奇人物「虯髯客」，是「風塵三俠」之一，當時一片劣評「選錯角」之聲，應該連他本人都不想再提，可是兩位導演陳可辛、李志毅跟他開了一個玩笑似的，開拍名為《風塵三俠》的時裝喜劇，講述90年代的男歡女愛？！
這次梁朝偉依然是「風塵三俠」之一，不過只是普通上班族「陳大文」（或者大頭文），三俠當中也是最「中庸」的一個，畢竟不夠「大情人」梁家輝「花fit」張狂，亦不夠戇直得來有點「乸」的鄭丹瑞，負責旁白的他周旋於多年女友（劉錦玲）及公關小姐（柏安妮）之間，優柔寡斷的中產小男人表現還可以，只是最深印象可能是這首歌——
《新難兄難弟》（1993，陳可辛、李志毅合導）
《新難兄難弟》劇照（圖片來源：Netflix）
現代的兒子（梁朝偉）與老爸（梁家輝）關係惡劣，一次意外回到過去，與年輕的爸爸成為朋友，甚至因而了解他做人處事背後的原因，兩代和解並一起面對眼的前的危機…致敬的是1953年「粵語長片」《危樓春曉》及1985年《回到未來（Back to the Future）》，後來又被多次致敬，包括2009年TVB電視劇《巴不得爸爸…》，中國電影則有2017年《乘風破浪》及2021年《你好，李煥英》，穿越時空混入親情題材，看來絕對經得起時間考驗！
梁朝偉飾演的「楚原」，從花花公子不肖子，變成承認老爸「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座右銘的乖兒子，角色雖有轉折，對梁朝偉來說完全不難，反而戲外充滿in joke——例如名字影射同名同姓的著名導演／甘草演員（剛好楚原亦有份演出《新難兄難弟》，飾演梁朝偉外公），或者要當時身為女朋友的劉嘉玲戲中飾演他媽媽，角色戲謔他用電眼迷暈異性等等，這些刻意的設定有幾好笑，要視乎你對他本人或香港電影認識有多少。
《等着你回來》（1994，張之亮導演）
《等着你回來》DVD封面（圖片來源：carousell）
挪用了上個世紀舊上海白光的老歌〈等着你回來〉為戲名及配樂，靠拍攝手法及故事營造恐怖氛圍，講述一個現代的「奪舍」故事：報社編輯（梁朝偉）為了撰寫30年代女明星傳記而入住她的老屋，甚至要女友（吳倩蓮）扮成女明星拍照，然後她被鬼上身，揭發當年的慘案…
故事有點懸疑但亦有bug，整體調子緩慢，到最後才來一個回馬槍令人心寒，但這種設計是好是壞則見仁見智。梁朝偉貌似從這部開始，在UFO接的電影角色偏向沉鬱類型，為老明星著迷入魔，甚至犧牲身邊人都沒所謂，坦白說不太討好，所以當年看罷後雖然心寒，又覺得他活該。
《流氓醫生》（1995，李志毅導演）
《流氓醫生》海報（圖片來源：網路）
改編自日本漫畫《流氓俠醫（Dr.クマひげ）》，但據說原本沒有買版權（港產片慣常做法，一如周星馳《破壞之王》），到後來向日方買版權才能在日本公映，這些小八卦對現在的香港電影來說，恍如隔世。
反正故事框架的確是《流氓俠醫》：醫術高超的男主角劉文（梁朝偉）放棄功名利祿，在紅燈區義務行醫。原著是新宿，但香港這裡卻不是廟街，因為要中產味嘛！就算龍蛇混雜，有古惑仔、妓女、道友，都要維持住Yuppie的高雅氣質，可能因此導致整部電影流於造作的氛圍，加上角色眾多（不敢肯定有否參考原著？），焦點散亂，看完後感受不到低下層的痛苦，故此亦體現不到男主角有多偉大，頂多就蓄著鬍子衣著隨便，不是乾淨「西裝骨骨」的醫生而已。
故事比較深刻的，應該是安排跟劉文作對照的「優等生」男二，同期醫科生，在醫院平步青雲，表面比他事業有成，其實妒忌自己的醫術不如他，這名很重要的男二，竟然是杜德偉？！同期的演技張力不足，顯得劉文醫生不時像演獨腳戲…
《救世神棍》（1995，李志毅導演）
《救世神棍》海報（圖片來源：903格）
1995年的電影，彌漫著一股末世氛圍，假耶穌基督扮假喇嘛，「弄假成真」地變「先知」，人人崇拜偶像瘋狂追捧，電視台介入報導甚至有「做新聞」之嫌，結果，神棍會良心發現嗎？《救世神棍》借荒謬喜劇設定諷刺人性與社會怪現象，野心很大，但太講求平衡劇情「有頭威冇尾陣」，導致效果水過罵背。
比起海報上浮誇的表情，梁朝偉戲裡其實蠻內斂，可能張揚及面目可憎的部份，都交給反目拍檔林保怡負責吧！他飾演的黃大風從小不信天命鬼神，長大後當神棍，略為憤世疾俗，借智障青年（陳小春）當先知賺大錢，之後卻良心發現跟智障青年發生真（兄弟）感情，想收山卻不是那麼容易…對梁朝偉來說角色不難，越見沉鬱的表情倒是跟《重慶森林》（1994）接得上。
如此一路檢視，倒是發現梁朝偉在UFO電影的演出越見「沉鬱」，可能因為同期有王家衛的磨練洗禮，亦可能是個人取向？後來UFO電影經營不善，最終賣盤收場，梁朝偉正式向「憂鬱」國際級影帝進發，就算後來偶有喜劇作品，如《同居密友》、《行運超人》、《天下無雙》等等，曾經獨有的慵懶中產味幾乎消失得一乾二淨。
就像那個年代大家想像中的香港，亦已經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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