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S之後,我開始學會如何知足。
沒發現的,或者顯得有些慚愧地意識到,自己生活在怎樣富足的環境之下。
當我以為生活就是戰爭、薪水少就是貧窮、學士幾乎是信手拈來的教育文憑,這些習以為常當成理所當然,而自己像是被慣壞的溫室花朵,不知人間疾苦,所謂的苦不及他人的千分之一,甚至所謂的都市文明病,隱含著一種在安逸之下才衍生出的奢侈煩惱。
當你能夠為生活傷透腦筋,是不是代表你還擁有生活?
當你的生活並非涉及到生存,那是不是稱得上還有餘裕?
良久,這些自問發人深醒。
見識得越多,就越感受到眼界的狹隘,而且每個人對世界的認知都是局限性的視野、在有限之內建立侷促的價值觀和態度。
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做到宏觀,之於世界,人類顯得渺小、主觀地活著。
當我以為生活已經很難的時候,很難意識到,那些煩惱建立在「生活」之上是在表示:自己其實不虞匱乏。
至少,並非為了「生存」而奮鬥。
異國戀所帶來的文化衝擊教會我許多事,S的成長經歷對我而言是無法想像的,聽了都不禁為他感到心疼,但這種憐憫也顯得自以為是,自己又如何能去體諒這些?只是去設想這個歷經戰亂、飽受貧困、教育落後的孩子,必須遠離家園,隻身搭船來到異國奮鬥,沒有錢、工作、語言不通,最後怎麼仍能勇敢且堅毅的生存下來?
S說那是他人生中最艱困的時刻。
相較之下我的成長背景是衣食無缺、小康家庭的好命女兒。
直至現在,他長成了溫柔善良的大人。
他深知人間疾苦,如今熬出頭的他想盡可能幫助身邊的人,紓解他們的貧困。
「作為一個人,幫助別人是應該的,所以我想幫助貧窮,比如我的那些親朋好友們,你知道的,我來這裡之後寄了很多錢回去,我在這裡拼了命努力工作就是為了改善家人們的生活、讓弟妹們讀書。」
他曾經讓我看他親弟弟的IG,我稱讚說:「你弟是個帥小伙耶!」
「以前我比他還帥,留長髮的,是工作讓我成了這樣。」他語氣顯得落寞。
過往的經歷在他的臉上提前留下歲月痕跡,是不到35歲的年紀卻有著比同齡人的滄桑。
我心疼地擁抱他,「現在的你還是一樣好看,真的。」
對我自己既有的一切還是時而憤恨不平,顯然有些荒謬。
重新省視關於種族歧視的定義,那些被社會、教育、媒體渲染所塑造出來的偏見是如何讓你下意識去排斥異己,當我和身邊的人說和外國人約會交往時,似乎下意識設定是白人,實則不然。
既定偏好也顯現某種歧視不是?應該更敞開心胸去接納與之不同的人事物,而非為其貼上高低等級之類的劃分標籤。
從某個時期開始,就知道自己何其幸福,煩惱世人皆有且不能比較,然而此刻的感激之情,是熱淚盈匡的。
本來以為得讓自己沒有退路才能夠有決心、夠有決心才能成功,所以如果我沒辦法把自己逼到絕境再往前,難怪我有那麼高的機率會失敗。
我把擁有退路視為負面,且另一方面又認為這就是我所擁有的也不能怪罪於我:因為總是覺得有退路而不那麼認真想進步。
可是,有退路這件事,何嘗不是一種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