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呼求上帝，無聲的回音──《神棄之地》

2020/09/21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最近Netflix上映一部改編同名小說的電影《神棄之地》（The Devil All the Time），由陣容堅強又顏值爆表的實力派演員共同演出，包括飾演新版蜘蛛人的湯姆·霍蘭德（Tom Holland）、在《天能》大放異彩的「前吸血鬼」羅伯·派汀森（Robert Pattinson）、《牠》裡頭邪笑的小丑比爾·史柯斯嘉（Bill Skarsgård）、以及酷寒戰士賽巴斯汀·史坦（Sebastian Stan）。

劇情描述兩個小鎮中不同人物發生的悲劇，到最後如何彼此交織，彷彿這些巧合都是命中注定的噩運。因喪妻之痛走向狂熱信仰的爸爸，一心為選舉著想的貪污警察，隨意殺害陌生人又拍淫照的夫妻，利用己身權勢與青少女性交的牧師，堅信以暴制暴的年輕小伙子。這些故事都在一股說不出的恐懼、憤怒、乖戾下展開，流露出人心最險惡的一面。

諷刺的是，在這虔誠之地，卻是魔鬼掌權的地方。

一開始由Harry Melling飾演的牧師Roy，在佈道大會宣稱他已戰勝魔鬼給他的考驗，隨後直接把一罐蜘蛛倒在他身上，以證明他受到聖靈的眷顧。之後有一次他佈道時被蜘蛛咬到，頭腫了一大包。他把它解釋為是上帝給他的考驗，於是躲在黑暗的房間裡兩個禮拜，去等待上帝的答案，看看他是否已「準備好承擔更大的責任」。

他太太在房門外跟他說：

我在想，或許上帝要你走到光明的地方。你困在裡面，能有多接近上帝？上帝不喜歡黑暗的地方。

我認為這是整部片的金句之一，預示了往後的情節發展，在在指出人心的黑暗中所敬拜的「上帝」，不過就是實實在在的「魔鬼」。

然而，接下來劇情的發展更是令人膽戰心驚。Roy殺了他太太，然後一心想要證明自己能藉由上帝的大能復活死人。

我們可以說他愚蠢、反智，或是貼一個「靈恩派」的標籤。但分析其心理狀態，是源於恐懼，而恐懼的背後乃建立在「正邪對立、賞善罰惡」的神學觀，或是「帝王式」的上帝形象[1]。換言之，這個神學觀認為，只要我今天受苦，那一定就是上帝對我的「考驗」或「懲罰」，我必須透過補償、悔改、獻祭來博得上帝的喜悅。

上帝變成一個有所求的神明，甚至是冷酷、嗜血的暴君；而信徒則是戰戰兢兢地活在恐懼中，為要「討上帝喜悅」以避開苦難。

Willard就是承此觀念才把家裡的狗狗當作祭物。然而，恐懼只會帶來更多的恐懼，與更多的死亡。

更諷刺的是，十字架對Willard而言不是救贖與寬恕，而是可怕的戰爭回憶，以及象徵式的「拜拜之地」。把狗掛上十字架，乃是呈現出一個悲慘的人類景況：耶穌為我們的犧牲還不夠，我們總是需要更多祭物才能獲得上帝的垂憐。十字架上看不到耶穌轉化的力量，只有羅馬帝國最原始的意涵：恐懼與刑罰。

另外一個劇情的高潮處即是Robert Pattinson飾演的年輕牧師Preston，透過花俏的外表與令人著迷的言語，一步步蠱惑涉世未深的年輕少女Lenora，甚至把人家肚子搞大後，還逼她墮胎，導致Lenora上吊自殺。

Preston不走狂熱的靈恩路線，反而是運用冷靜又迷惑人的信仰術語，提高自身的地位。他知道要怎麼透過他的權勢，反控告Lenora是未婚懷孕的淫婦，或宣稱一切都是她被撒旦綁架所產生的幻覺。

當宗教信仰成為推行一己私慾之工具，裡頭也便沒有神。

不過，Arvin可說是整部片最不信神，但最努力跟命運搏鬥的人。童年的創傷，讓他對基督教有很深的陰影，不過他心裡仍對正義、良善抱有堅持，儘管行動上是如此的暴力。或許，他從小學習到的，就是要不顧一切保護所愛之人（因為他失去太多了）。

你會為Arvin最後能剷除許多惡棍感到鬆一口氣，但同時也為他感到悲哀。尤其他最後上了陌生人的車，打了一個很長的呵欠時，他頭腦的牽絲萬緒突然湧入：或許他最後會被法律判為正義，或許他能找到一個女孩子共組家庭，或許他能再去找他奶奶，或許他會去當兵打仗......不過，或許也只是或許。最終，他還是得隻身一人離開這個傷心之地，擔負罪名展開新的旅程。

綜觀本片，沒有峰迴路轉的劇情，也沒有故意嚇人的驚悚畫面；而是將人性最乖戾扭曲的一面，用一種反諷與詭異的方式呈現，尤其在每一個暴行時都會出現聖詩的配樂。

劇中的人時時刻刻在呼喊神、尋求神，但或許神早已離他們而去。

說到底，上帝要我們走到光明的地方。但若我們持守的是恐懼，並任由虛假、扭曲的道德觀與價值觀腐蝕內心，那無論我們多高聲呼喊上帝的名字，也只會獲得無聲的回音。

[1]參Marcus J. Borg，《我們從未知曉的上帝》（香港：文藝，2014），頁96-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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