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

老家客廳的一面牆上貼滿家族相片，有家人和親戚的留影、外出遊玩的記念以及與知名人士的合照，有些年代過於久遠邊緣已磨損破裂，當中一張泛黃的照片引起我的注意，那是一個小男孩的側影，一顆下雨不愁的大頭若有所思地窺伺著雞舍。

小時候住在鄉下，屋後有一塊荒地，長滿高度及腰的雜草，母親清出一片空曠的平地，搭上圍籬，用來放養雞隻。

我和姐姐只知道這奇妙的生物日後會成為餐桌上的佳餚，除此之外並無太多的認識，閑暇之餘姐弟倆就一邊吃著零食一邊做起生態觀察，傳聞雞是恐龍的後代，為了適應環境才演化成如今的樣貌，望著眼前垂首叼蟲啄米又無法展翅高飛的地上鳥，絲毫沒有半點過去祖輩橫行地表，傲視群雄的丰采。

那個年代不像現在有那麼多聲光娛樂，孩童間流行的是像跳房子、丟沙包、打彈珠、擲紙牌一類的簡單遊戲，然而我總是輸多嬴少，輸的時候就獨自一人在樹底下玩泥巴，捏出想像中的人物或器具，曬乾後排成一列；要不然就是用鉛筆捲起衛生紙，擠壓再伸展，取下後閉合兩端，畫上黑點就是蠶寶寶，再將綠色紙揉成一團，剪出葉子的形狀，當作桑葉；要說最擅長的還是折紙飛機，將機翼用鉛筆向內捲，拱成弧形，可以延長在空中盤旋飛翔的時間，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小祕訣，這兒修修，那兒剪剪，邊邊角角改造一下，就能飛得更高更遠。

一天我和姐組一起試玩新折的紙飛機，輪到姐姐時拋射出了最長距離，正在手舞足蹈，不料一陣風吹來，使其偏離了航路，掉進靠近雞舍附近的草堆裡，姐姐顯然意識到這些傢伙不好招惹，便慫恿年少無知的我去撿。

我躡手躡腳地在草叢中來回摸索，終於撈到紙飛機，機頭有點凹損，不過修整一下應該就能再度翱翔天際，突然感到背後一涼，轉頭看去，幾隻公雞目露兇光，死死地盯我瞧，感覺到性命受到威脅，二話不說我拔腿就跑，公雞也緊追其後，慌不擇路竟闖進了小雞群裡，母雞也怒不可遏地加入戰局，無奈之下只能抱頭鼠竄，慌亂間腳滑跌了一跤，眾雞對著我的屁股一陣啄擊，我抬頭張望尋找援助，沒想到姐姐察覺勢頭不對早已溜之大吉，只好連滾帶爬，踉踉蹌蹌地站起身，猶如敗軍之將愴惶逃逸，匆匆鑽入後門避難，出乎意料的是身後一隻毛色鮮豔的大公雞跟了進來，雄赳赳氣昂昂地登堂入室，宣示自己的主權。

我邊哭邊跑到大人工作的地方，嘴裡不斷唸著：

「雞……雞…」

眾人一臉疑惑看著語無倫次的我，唯有母親冷靜地趕回家，將這群"逃犯"關回雞舍，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多年以後我舒適地坐在餐廳，面前擺著一盤炸雞，隨手拿起一塊用力撕咬，外脆內嫩的雞肉充盈滿口。

這一刻，我感覺我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