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將《土的掌紋》與詩人手札秀給我看。《土的掌紋》是大馬詩人陳川興第一本現代詩集,一九八五年由詩人自費影印、裝訂出版,當時售出六十冊,送人二十冊,加起來一共八十冊。儘管裝幀不夠精緻,現今看來頗有樸拙之感,也許這便是詩人傳達的訊息。惟詩集左下角略略被白蟻蛀蝕,雖不礙閱讀,仍有點可惜。
詩集夾了一封詩人親筆手札,簡短提及詩人的苦悶與堅持,我猜每一位購買詩集的讀者都有一封。「在大馬出版現代詩集,必須要有視死如歸的精神」、「也希望大家共同為馬華文壇盡一份力量」。詩人自序稍微提及時人的猛烈批評,他撐了下來並創作不輟,其對創作的熱情和毅力令人感動佩服。人到中年就明白,批評比鼓勵容易。
第一本詩集是重要的,它是詩人初出茅廬的具體面目。我不懂詩,覺得有些詩句還不錯:「那是不可能的,我典當/三十年的陽光,只餘下/一張黑白鏡頭下的記憶/白不成為白,黑是/一團漆不成的風景」《兩雙看不見的手—致爸媽十四行書》之四》。然而,整本詩集讀下來略嫌板滯,不見明顯的個人風格,我並未多記得幾句。不過,大詩人往往由稚拙起步,若社會提供較理想的文學環境,陳川興能與諸多師友切磋砥礪,至少創作生涯愉快些,也更能持久。《土的掌紋》未臻理想,不見得全是詩人不足。繆斯女神專制霸道,即使詩人全心全意投入,百分之百的努力,不確定能換來八十分的成果。一旦心分二用,必然無法產生驚天地泣鬼神的鉅作。
一九八五年,先生是個青春煥發的中學生。我好奇陳川興那一點吸引這位年輕人?據說,他在報上看到消息,便寫信向詩人郵購,早已不記得當初買下《土的掌紋》的理由。陳川興雖是神州詩社成員,卻非代表人物,先生也沒特別偏愛陳氏詩作,與《土的掌紋》相遇,也許純粹是緣份。
歲月悠悠,昔日意氣風發的青澀少年,如今髮鬚開始斑白。詩人即使未完全放棄創作,卻改以媒體人的身份面對社會。在影像當道,文學退位的年代,大馬華文詩人的創作環境,未必比過去更為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