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氏451度」是作者Ray Bradbury認為紙張的燃點。故事發生在一個打火員不以滅火為志,而是將舉報而來的書全數燃成灰燼的世界。主角蒙塔格盡職於每次的出勤,在某次下班返家路途結識新搬來的鄰居少女克萊莉絲。強調自身為瘋子的克萊莉絲做出許多讓人蒙塔格百般不解的行為,但這也勾起蒙塔格原本就在他內心生根的好奇:為何要燒書?書裡有什麼不得讓人知曉的秘密?
故事中的世界,存在大量娛樂,有效讓人時不時充滿愉悅。電視畫面無停歇地波送爆炸式訊息,人們生活速度逐漸加快,在公路上的廣告看板為了讓開高速的汽車駕駛能夠看清內容,甚至因此拉長版型。
蒙塔格的妻子,妻子閨蜜們,言談間,都是不切實際的內容。有人把丈夫打仗當成一週即會返家的旅遊活動,有人憎恨,不耐於管教孩子。蒙塔格妻子更是沈溺於安眠藥中。妥妥地被視覺饗宴與藥物給控制的虛幻飄渺包圍著。
沒有書的世界真的可怕嗎?只有娛樂與笑聲的世界不好嗎?不正面敘述恐懼的文句往往讓人讀出它的毛骨悚然。蒙塔格抱著不安與私藏的書籍,請益一名短暫結識的老學究法柏。書的重量從他手中感受到的物理體驗擴大為情感上的沈重。
沒有書的世界現在也不曾沒有發生,有人的生活習慣就是透過書以外的載體認識,他們沒有因此崩潰,也未因此感到危機。既然如此,蒙塔格內心的那一絲猶疑又是為了什麼?法柏對蒙塔格是這樣說的:「⋯⋯總有某個事物是你的雙手曾經碰觸過的,於是,在你離世後,你的靈魂遍有了歸宿⋯⋯(227-228)」蒙塔格所做的是瓦解曾經的人們留在世間的靈魂,也就是那些窮究一生留下的結晶,他委實完成職責沒錯,但有些透過書這項載體獲得的情緒,應是他現在生活無法「自主」產生的。沒有自己的節奏調配,生產出自身未能料想得到的「結果」。在我看來,蒙塔格尋找的是鑲嵌於這個世界的記憶,那必得經過人實際的創作,世界會因為這點舉止而變得不同。
真正要去模索出書之外的不同,透過電視播送的內容,能夠更鋪天蓋地式地,麻痺人們自主感受之情緒。如同故事外,現在的生活中我們看似能輕易得到一切資訊,我們很容易地的理解,卻很少或時間不足地去拆解背後的意思。
創造這件事本身價值難以恆量,卻也是這個時代同等岌岌可危的滅絕期。之於我而言,近日正好與友人談到我個人給人感覺與我作品帶給他人的印象落差。是怎麼習慣寫著滿溢悲傷的故事呢?每次下筆後的頭與尾,那似乎是一種本能性反應:沒有故事,失去紀錄,就不必深思,不必經驗必然從快樂中經歷的失去。
所以,與其說燒書是對知識的迫害,倒不如說是失去選擇活著形式的權利。
法柏教育蒙塔格「知識的質量」、「消化或思考的空間」、「書的再現」,承載世界的不完美,卻也得於此才能找到真實。然而,所身處的現在,我正感受到,也略略認同,我們正在虛擬打造的世界中用更多娛樂來稀釋日常的辛勞。閱讀卻是很費時,沒有效率,有太多足以與現在講求效率的時代相牴觸的特點,失去吸引力,流失閱讀人口都是可預知的結果。但又能何如,靈魂找不到歸屬也罷,如果記不住悲傷也就只是忘記珍惜,就算書消失,歷史就會捲入塵土中,剩到只有虛無,那也是群體選擇導致。
如此反烏托邦故事終將把角色帶至絕望的將來,雖然我們幸運地在藉由這些警戒意味十足的作品尋思及檢討,真正以此為告誡的人肯定是少之又少。如今,生活於大量文本生活中的我,記憶變得更不可靠,紙筆未能記錄下來的東西在本質上並不成功地存在於這個世界。腦袋像是出現系統運作上的問題,伴隨偶爾為之的恐慌,直至如蒙塔格終於在刺激中想起他與妻子是在哪個地方相識,那部份的自己又再次復甦,在慶幸與憂慮中且過且活。
我認為《華氏451度》再次深入閱讀意義的思辨中,何其值得再三咀嚼,也殘忍地,在現代之中又是何其難以吸引人。能夠進入本書好好閱讀者,我認為都值得這句法柏對蒙塔格的讚美:「你真是無可救藥的浪漫」。